忘记了我们曾经拥有的快乐,那一度寸顿光亮的日子,那些有着太多幸福太多欢畅太多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岁月,像一场场繁华将涌的明媚,在微煦凉爽的夏风席卷着河边湿润腥烈的气息中,让悲伤的闸门,如顺应情感的自动光点,悄悄地封存。当无辜的双眸无所适从这些突如其来的黑暗而轻泯湮灭后,我看到掠过心神的那缕惆怅,像前方遥望的灯塔,照亮了一个世纪般冗长的梦逝。
谁把经时光摧毁的破旧残片收集藏匿,然后在某个寂寞神伤的午夜,摊开掌心,看光芒点点滴滴的跳跃舞动,也许纯粹透亮的思念与纠结不休的落寞会在一刹那芳华尽显的妖娆中,碎裂成片片如柳絮般的轻盈,回旋缭绕,逝去在一样洁白无暇的云际,雨下雷动,风肆闪鸣,就再也找寻不到如初的张扬与美好……
莉莉像一道随风易逝的枯叶,于黑色漩涡肆虐蓬盖着的楼顶悄然落下,像一簇飞舞着的白色樱花,直冲而下,倒退成让影像都无法捕捉的迅速。
我可怜的莉莉,希望你在极乐的温暖中,希望你在没有惊扰的另一方世界里,幸福快乐地永远美丽下去,也永远无忧无虑,无恨无伤,无索无求……
那么我,在这个依旧黑暗邪恶如死水一潭的现实中,就不会再多一丝牵挂。我不能退缩,不能放弃,我还要好好的活着,为了一明哥,为了我们之间那么艰辛那么难过那么不容易才维系着的爱情花蕾,我不能放逐荒渡,我不能让这份甜蜜枯萎老去,我不能叫嚷着世间如此不悯的可悲而忘记了去守护幸福的责任。
我逃离了“夜魅”滴水不漏的困裹,一口气跑到了一明哥的家。打开房门,依然是绚烂多彩缤纷亮丽的客厅,海棠花开得那么肆意,那么疯狂。
一明哥还没有回家,茶几上烟灰缸内星星点点的斑驳,像树干上生出的虫子,丑陋不堪。我锁上门,走到卧室,蹲坐在床尾,两腿弯曲成与地面九十余度的弧线,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那片小小的空隙中,然后放声痛哭起来。苦涩的眼泪黏在我垂直在两鬓的长长的刘海上,湿漉漉地紧贴着脸颊,模糊的视线努力地张望着四周熟悉的一切,像探索未知迷途的僧侣,面容云淡风轻,却不晓内心是翻江倒海般的恐惧。
终于,当我实在是累的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我摊开了攥在手心的那张信纸,娟秀清丽的笔迹,密密麻麻的文字,像在雨前阴沉的天空下乡间小路上匆匆忙碌的蚂蚁,一个个有条不紊地前行。莉莉的字,始终都是这么优秀,记得我们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不止一次地夸过她,还坚定地说如果她一直持续练习下去,那么以后一定会是一位著名的书法家。
可是时过境迁,本该潇洒充实美好靓丽的青春在命运只手遮天的改变中变的庸庸碌碌,成就了世人眼中所谓卑劣的腐朽,这是我和莉莉,我们共同的宿命,只是她,却过早地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离去,选择了用死亡的方式挣脱早已安排好的生活。
淡粉的底色,着在微香的长方形稿纸上,像铺天盖地的棉花丝絮,被风吹得凌乱飞舞,肆意昂扬。上面写道,
姐:
请容许我这么霸道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在这样亲切的呼喊中,我才不会彻底的绝望,至少在我离去时能带着些许你给的温存,因为我知道,无论身旁熟悉抑或陌生的人怎么看我,无论他们如何唾弃辱骂我,可始终有你倾心的支持与陪伴,够了,的确够了。姐,你知道吗?我此刻好像回到我们曾经出生的村落,再一次背上妈妈为我缝制的花布书包,同你手拉着手愉快地哼着童谣一起踏着清晨露水渗湿的白色石板小路去上学,然后在清脆响亮的下课铃声后,相继冲出教室,在黄昏血红色的夕阳中采下路边糜烂绽放着的油菜花,插在耳后,扮公主,演新娘,过家家……
那些简单快乐的生活,每天都是无忧无虑,无烦无恼地度过,甚至可以让我们觉得这个世界美好到堪比天堂的华盛。
但是,当我正沉溺在她圣洁自由的怀抱中意兴阑珊的时候,爸爸死了。那时候,被幸福填充得满满的心灵,根本就不理解死亡的真正寓意,所以在爸爸血迹斑斑的尸体旁,我依然有恃无恐地欢笑着,我认为那是爸爸故意逗我的假象,甚至断定身上残旧的衣服是他自己撕扯而成,上面暗黄的血痕,是他找来的油画颜料随意涂抹的。
可是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喊,奶奶老泪纵横的沉默,以及爸爸的所有亲朋好友黯然失色的面孔,让我突然觉得,爸爸走了,是永远的走了,走的悄无声息。他再也不会陪我玩耍了,再也不会俯在我身下给我当大马骑了,再也不会像个高大无敌的战神呵护我,疼爱我,亲吻我了。我就在那晚恍然觉悟后,哭得汹涌澎湃。直到,沉沉地睡去……
继父的到来,像一场未知的大雪,弥漫的白色蓄满了整个灵魂。他总是到很晚才回来,带着浓重的酒味和外面芜杂甜腻的气息,毫无理由地虐打妈妈和我。那种折磨,那种痛苦,那种非人的残暴,致使我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午夜逃离了这个相依相伴的家。
来到“夜魅”,是我迫不得已的选择。为了生计,为了不被人欺负,我只能忍受着屈辱,在这里讨一个安稳,渐渐的,我习惯了,也就觉得其实生活无所谓什么肮脏与堕落。
真正让我对自己的人生充满希望的是杜志国憨厚却敏感的性格,像一道锋利的刀锋,决绝地扎进了我脆弱的心灵,我就那么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为他怀孕,为他流产,为他做一切能让他高兴,能让他满足的事。可是姐姐,我却始终没有想到,他竟抛弃了我。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们之间的爱情即使小心翼翼也是如此美好幸福的,但就在前天晚上,他狠心说出那些分手的话之后,我彻底的心灰意冷,那么直接,那么冷冽,那么毫无留恋的拒绝,让我感觉一瞬间天崩地裂。
他的妻子发现了我们非比寻常的暧mei关系,就扬言要把这一切公诸天下以此来逼他就范,他怕自己颜面扫地一无所有,就找到我,生硬地提出了分手。
姐姐,也许这样的分离是对的,不是吗?至少让我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一个懦弱胆怯的卑微者,一个为了名誉地位为了荣华富贵而甘心舍弃爱情的可怜人。
我错了,三年前就错了,我不该把你骗到“夜魅”,让你蒙受羞辱和折磨,还处处与你作对。这一切,我无以偿还。
所以,我走了,带着我的罪恶,带着我的悲伤,带着我永远放不下的思念和那些积蓄在回忆中的片段,去一个我一直都梦寐以求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姐,不要为我难过,你一定要幸福,一定,一定……
莉莉绝笔
黑色的夜空,星星的光点,盘虬的枝干。我像一把破旧的雨伞,被置放在阴暗无光的角落,千年,万年,尘落灰蒙,
莉莉,如果我们从未离开过家乡,那么如今,是否也会有眼泪,流淌成那么巨大的悲伤,以至于让所有的美好,溺水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