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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落霞山

离开福利院,孟瑶的手里一张只写了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纸条被她紧紧的攥着,一张小脸上全是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深沉。

这件事,对于孟瑶来说太重要了,可是,也让她感觉到无所适从,她活了两次十四岁,有记忆的两个十年里,她期盼过,也羡慕过拥有亲人的孩子,可是,她已经习惯了一个孤儿的身份。那份渴求早就被她掩埋心底不再妄想了。

可如今,她已经不在意的时候突然间有人说,她的妈妈来找她了,她不是一个孤儿,激动,兴奋,甚至欢喜和怨恨都没有,只剩下满心的空白和不知所措。

苏浚看着孟瑶,她的状态明显的不好,这让苏浚有些迟疑。抬头看了眼蜿蜒的小路,小路穿过村庄尽头一直延伸到落霞山上。山路崎岖,又曾经发生过孟卓然失踪和孟瑶被换了灵魂的事件,对那里,他是没有好印象的。而如今孟瑶的情形,似乎也不太适合上山去了。

于是,苏浚握住孟瑶的手,将她手心里紧紧攥着的纸条拿了出来,铺开碾平,看着完全没有反应只是虚攥着手的孟瑶,将纸条收进了皮甲,然后代替纸条将手放心她的手心里,紧紧的反握住:“电话号码我先帮你收着,瑶瑶,你要是感觉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吧。落霞山就在那,不会跑掉,等到下次我们再来好吗?”

孟瑶沉吟半晌,做了几次深呼吸,转眼目光直视苏浚满怀关心的眼睛:“我没事。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太突然了,你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的,并且用这个身份过了两辈子,二十年的时间里,那些对亲情的渴慕早就被磨平了。现在突然有人说,我是有家人的,有妈妈的孩子,我……只觉得空白,脑子不好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苏浚点点头,安抚的笑笑,抬手摸了摸孟瑶的头顶,柔软的发丝在手心划过,眼底是一幅过来人的了然:“我知道。所以,你需要冷静,至于下一步,是见还是不见,我想这还是要你自己决定。哥哥一直在你身边,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苏浚虽然这样说,心底却对这件事有些怀疑,这么多年了,突然找来,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回丢弃的女儿吗?苏浚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她的寻找只有两次,而且前后相差了六年……

至于其他的理由会是什么,是好的还是坏的,苏浚拿不准,所以他提议联系电话由他收着,在瑶瑶做出决定之前,他提前调查一下比较好。那样的话,孟瑶不见也就罢了,如果要见面,他最起码掌握着主动权。

妹妹找了回来,他还没有暖热乎,不是师兄就是师兄的哥哥,这下好了,竟然正牌妈妈都出现了……苏浚觉得,似乎所有人都是想要跟他作对一样,都在阻止他和妹妹的合家团圆。

不过,他已经感觉到孟瑶现在对他越来越信任,这种仿佛回到小时候一样的依赖,让他确定,在孟瑶的心里,他是绝对有地位的。倒也让苏浚感觉到了一丝安心。

此时,孟瑶的心情也稍微调试好了些,苏浚说的对,现在做出的决定不管是相认还是不相认,都太过仓促匆忙,还是冷静一下的好。毕竟,说实话,她的心里对于那个自称是她妈妈的人有好奇,但却并没有多少想要见的意思。这样说似乎有些冷血?孟瑶失笑摇头,她何止冷血,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早就不是正常人了。

孟瑶这样想着,感激的看着苏浚,如果不是遇上这个人,她肯定要比现在辛苦,即使活下去,也可能只是行尸走肉一般:“哥,谢谢你。”

“傻瓜,你可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小的时候我没有保护好你,如今终于把你找回来了,有哥哥护着,瑶瑶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苏浚听到孟瑶的感谢,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接着说道:“接下来去哪?还要上山吗?瑶瑶,听哥的话,落霞山这么大,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听说那里出了什么事,来调查的人很多,可是都没有线索。你真的要去看吗?”

孟瑶点点头:“我想去。也许去看看会有什么发现。”

苏浚见孟瑶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反正他在孟瑶身边,绝对会万分小心保护好她,也就不再劝阻,点点头:“那行,你跟我来吧。孟卓然当初失踪的事情闹的很大,而且,他失踪的地方就是你四岁的时候曾经摔下去的那处悬崖。所以说,虽然很离奇,但你们之间还真不是普通的缘分。”

孟瑶倒是第一次听苏浚说起这件事。她四岁的时候和孟瑶交换了灵魂,是因为受了伤,但是受了什么伤却是到今天才听苏浚提到。也只能感叹,她和师兄的缘分,确实太离奇了。不同的年份遇险,却穿越到了同一年,只是不知道师兄如果回来的话,是回到穿越过去的那一年,还是和她一样,落在这个年代里,又或者,他到了一个她不知道的年份,所以,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两人沿着山路走去,孟瑶还好,这么久的锻炼加上重新练起了功夫,这样崎岖的路算不上什么,反倒是健身也只是偶尔去下俱乐部的苏浚,感觉到很吃力。不过,看着闷声向前走的孟瑶,苏浚即便感觉到了累,也没打算说出来,而是坚持下去。

孟瑶走着走着,思绪开始飘忽,眼前的景色似乎和记忆力的落霞山重叠了,似乎只要一直走,一直走,沿着她每次上下山都会走的山路,到了半山腰,就会看到那座独立的院落,见到她想要见到的人。

苏浚擦了擦额头的汗,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到了!侧脸去看身边已经停下脚步的孟瑶,蓦然一惊,这才注意到,她的神色很不对,担忧心急的苏浚慌忙推了推孟瑶:“瑶瑶?瑶瑶?你没事吧?”

孟瑶身子一颤,耳边传来遥远的呼喊,面前的院落门打开了,她急切的想要看到走出来的人,脚步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身后却传来一股大力,拖拽着不让她过去。孟瑶想要甩开,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像是荡开涟漪的水面,波纹过后,平静了下来。然后,院落,打开的院门和即将出来的人统统消失不见了。

孟瑶也回过神来,耳边是苏浚急剧的呼喊声,这才看清,那股拖着她的力量,是苏浚拽着她的胳膊往后拉,而她的面前,竟然是悬崖,她只要再走一步,就要摔下去了。

孟瑶顺着苏浚的力道后退离开了悬崖边,这才去看苏浚,他脸上的惊恐还没有消退,此时脸色发青,手上的力道大的像是要捏断她的胳膊:“我刚才……看到我的家了。”

苏浚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太快了,很不得回医院开上几瓶速效救心丸来吃,孟瑶刚才的行为把他吓了个够呛,竟然直直的就向悬崖走去,那里虽然并不是很高,但是摔下去也会四人的,并不是每一次都好命的留下小命来!

“你吓死我了知道吗?”苏浚拉着孟瑶往后走了十几米才觉得安全了一些,拉过孟瑶来上下查看,就像她已经掉下去了一样,许久之后才松了口气,看着她恢复了清明的眼睛说道:“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幻觉!”

“可是,很真实。”孟瑶回头看向悬崖,她的动作立刻让苏浚警觉起来,拉着孟瑶胳膊的手更加用力:“再真实也是假的!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只看到你差一点就掉下去了!像是着了魔一样!这里不是好地方,我就知道,我该阻止你的,瑶瑶,我们回去吧。”万一,万一刚才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呢?瑶瑶身上发生的一切都超过了现实,科学是解释不了的,万一再有什么东西干扰了这里,瑶瑶有个三长两短,消失还是被什么孤魂野鬼的占据身体……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绝对不要再体验一次了!

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可不能再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了。

“可是……”孟瑶还想去悬崖边上看一看,她感觉得到,那里肯定有什么,这里的一切,都和那座落霞山太像了!这不可能是巧合,但是,一个在几百年后的这里,而另一个,却在几百年前的洛口,从地理位置上看相隔几千公里的距离……“我和师兄住的落霞山是在洛口,仓城外三十里的一座小山峰。你说,师兄如果回来了,会不会是在那个落霞山?”

苏浚眉头紧锁,就算几百年再怎么变化,也不可能把一座山变到千里之外去。不过,这本来就是无法解释的事情,穿越都能存在的话,两座山之间有什么联系都不会奇怪。但是目前最重要的却是:“这些我们可以去查地理志来解决。现在,瑶瑶,我们先下山去,这里不是久待之地!”说着,也不等孟瑶回答,拉起她就向山下走去。

直到到了福利院门口,却发现,苏浚的车旁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这种地方出现这么高级的车,本来就是件引人注目的事情。苏浚和孟瑶经过的时候,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娄梅正好在院子里,看到两人回来便迎了上来,苏浚随口问了一句:“院长妈妈,是有人来领养孩子吗?”

娄梅一愣,随即想到苏浚问的是什么,摇摇头说道:“那辆车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车主姓君,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但是不是来院里,而是却落霞山上。”

苏浚一愣:“去山上?”开着这样的车到这种小村子里来而且去落霞山?这是什么怪人?

娄梅点点头:“是,你们遇上了吗?”

苏浚摇摇头:“没有。可能是错过了。我和瑶瑶准备回去了。下次有空会再来看您的。”

娄梅一笑:“也该回去了。”说着,看着孟瑶,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息了一声:“你们过得好,院长妈妈也就放心了。”

孟瑶看着面前苍老的脸和两鬓的白发,忽然有些心酸:“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娄梅欣慰的笑笑,三人没再说什么,挥挥手,看着苏浚和孟瑶上了车,一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回了院子里。而不一会儿,院外又想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那辆最近经常来的车也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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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占春,80年代初以来主要从事诗学、叙事理论和当代文学批评。著有《隐喻》(1993),《观察者的幻象》(1995),《叙事美学——探索一种百科全书式的小说》(2002),《失去象征的世界》(2008)。多种随笔著作《痛苦》(1993),《话语和回忆之乡》(1995),《沙上的卜辞》(2008)等。另有社会思想随笔和诗歌写作。曾获第七届华语文学传媒奖年度批评家奖。现为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教授,河南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