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招将近的时候,容儿又把那“过贴”的事给提了出来,又加上同窗们平日里对我定亲一事的风言风语,我的脑袋都快要炸了,顿感无所适从,又感到心里好乱好乱。
此时,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解除婚约的念头。其实这个念头并不是一朝一日的事情,早在上次她们母女俩来我们家时起就有了,只是怕我的父母亲伤心,我才没有提出来。看到父亲那历经岁月沧桑的脸,我不知道怎样跟他说才好,低着头,也不敢看父亲那锁紧的眉头。
父亲似是看懂了我的心事,他微笑着问我:“阿立,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爹,我不知道怎样跟你说……”我依旧不敢看他,嘴里喃喃道。
“有啥就说嘛!马上就中招考试了,闷坏了身体可不好啊!”
“爹,…我想和容儿解除婚约。”我吱唔道。
父亲听了之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哎!…那又谈何容易?!要是咱先提出的话,那以前给她的钱全都不能要回的;再说了,说媒的又是你表嫂!也得顾及情面……”
“我……”
父亲立刻找到镇上我的表嫂,说明了来意,表嫂也表示赞同:“我看她妈那习性咱们谁也应付不了,连我的意见她也听不进去!可是话又说回来,咱可不能先提出来,要不以前给她的钱可就泡汤了。”
等容儿她父母俩让表嫂给我们捎口信再要“过贴”的钱时,表嫂也故作不理,她们母女俩怏怏地走了。没过几天,她就带着容儿一同去表嫂家,并告诉表嫂说容儿愿意解除婚约,愿意把以前我家给她的钱如数退还。她对我表嫂说:“原来的本意是不想让阿立再继续读书了,如果将来阿立一直读书,容儿要一直在等,况且世事难料,谁又会想到将来会有什么变化……”
表嫂又把这件事跟我父亲说了一遍,说过几天容儿就亲自把钱送来,并说无论如何要见我一面。我欣然答应。
说实在的,我真的担心那天的到来,可要来的它终究是会来的。
终于等到了那天,容儿把自己打扮得异常漂亮,我差一点儿就认不出她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么?”容儿依旧用往日的微笑对我说道。
“没…没,快请进!”我慌忙给她拉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
她看了看我家这把前后腿不一般长的椅子,微笑着对我说:“这是你小时候的杰作吧?”我的脸上不禁一热,感到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她脉脉地看着我,言罢,便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一叠码得很整齐的钱来,当着我父子俩的面递与我:“喏!你数数,看少些不?……”
我慢慢地伸出手接过那叠钱,又看看父亲涨红的脸,心中觉得好像有千斤的沉重。我忙附和笑着说道:“还数什么……”我的声音小而且颤抖,颤抖得若游丝,竟弥散到空气中去了。
中午要留她在我家吃最后的一顿饭,她说什么也不肯,只是似是央求地对我父亲说:“叔,我想让阿立最后送我一程,可以么?”
父亲听后有些迟疑,又看看我,抿着嘴笑了:“可以,有啥不可以的?!”然后又微笑着对我说:“阿立,送送容儿。”“嗯!”我应声道。依旧从容儿手中接过她那辆有些陈旧的自行车向村外走去。
我们俩依旧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路过村人的面前时,我早已没有了勇气可言。觉得前方的路是那样的漫长,愈走愈不明白了。
不一会儿,她加快了脚步追上了我。从我手中接过自行车,脸上泛起了阵阵的绯红,直到今天我才仔细地注视着她,原来她竟然这么美!她似是不安地对我说:“阿立,谢谢你能最后送我一程,你回吧!”
“容儿,我对不起你,我想再送你一程……”我的心里暗暗地一阵莫名的难过,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不,你没错;错的是我,咱们今生注定没有了缘分。”她瞥了我一眼,伤感地说道。
“容儿,如果有来生,我希望……”
“不,咱们没有来生,只有今世的无缘!”容儿打断了我的话。她扭过身去,望着天空的一片白云对我说:“你看!我要是那片白云该多好啊!”
“它有那么好么?还不是任风儿把它吹到随意的地方……”我叹道。
“哦?我好像就像那片云了…难道不是么?……”她反问道。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是啊!她说的多好啊!她真的好像是那片云!
忽然间,一阵凄凉的感觉在心里不禁油然而生,我感到好冷,心里只觉得苦,又说不出口外去。临走时,容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眼光有种热刺刺的感觉,刺得我的心好痛。我低下了头,再也没有勇气看她了。
她有些生气了,似是责备地对我说:“阿立,看着我的眼睛!”
我慢慢地抬起头,正看见她那美丽的双眸里早已噙满了晶莹的泪花,我的眼睛不禁一酸,竟也悄悄地湿润了。她走上前来握起我的双手,握得好紧,又感到没有一丝温暖。
她凝视我好久,才长吁了一口气对我说道:“阿立,你要努力,不要让叔、婶他们俩失望!”说罢,含着泪转身跨上自行车就离去了……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昔日的一幕幕又涌上心头,教我好惭愧,自己的境界还不如一个没读过书的女孩子!我这样对待容儿是否太自私?!只觉得此刻我在这个世界上是那样的渺小!也顿感欠容儿一个无法还清的人情债。
本以为解除了婚约之后我会幸福快乐的,谁知道怎也料想不到事情会让我如此狼狈不堪!我不禁有些疑惑,只觉得此刻心里有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真的好似那朵昙花,花开之后却留下一个空空的记忆!
送走了容儿,我差不多也该去学校了。早在回来时班主任就说今天是“特许休息日”,也是“强制休息日”。因为明天就要去县城考场参加决定半生命运的中招考试了,这也是每届毕业生毕业之前都要经历的最放松的一天,料不到我却是那样的沉重!
父亲从他那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叠10元的钱来,他从中抽出了5张递与我说:“阿立,这些够不够?”
“早够了,我不需要这么多!”我说着,从这5张中又抽出两张还与父亲,谁知他却显得有些生气了:“阿立,身体重要,要吃好,才能考好!”我笑了:“这是哪门子的理论?!”
父亲笑吟吟地对我说:“你和容儿的婚约解除了,你应该没有烦恼了……”
“我……”我吱唔道,不知道要跟父亲说些什么才好,只觉得有种错觉单在脑里打旋,却怎也吐不出口外去了。
我挎上书包走出村子好久,忽而转过身去,正望见父亲依然站在村口目送我前行着。想着父亲那渐瘦近来又添些憔悴的双眼,又想到他盼望我飞黄腾达的那个梦,眼泪禁不住若泉水一般涌了出来,渐渐地模糊了我的视线……
第二天的一大早,我们便挤进学校为我们租来的去县城考场的小客车,经过1个多小时的颠簸就被颠到了县城。由于第二天才开考,今天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我早已顾不上再温习那枯燥的再不能枯燥的那些ABCD……Z,硫酸化合物,人体组织,时事政治,陈年八辈的历史,之乎者也,像投篮球那样的抛物线方程……我对同去考试的几个很要好的同窗好友说道:“俗话说‘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我带几位逛逛县城吧!”
几个好友同时说:“好!”
说实在的,自从上次骑着自行车来此,这次还是第二次;别看是这样小若弹丸的县城,能不能找到来时的路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我带领他们先到县城的标志性建筑——山陕会馆面前,指着那青砖琉璃五彩瓦说道:“你们看,这座建筑已上千年的历史了,现在依然那样金碧辉煌!”
“嗤!就这破庙似的!还金碧辉煌?!我看是满是灰尘还差不多!”一个好友不屑一顾道。
“你可别小看它,记得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里有一集就是在这里拍摄的。”我却不以为然地辩驳道。
“怎么我会不知道呢?!”他更是显得一副鄙夷的神气来。
“你想知道么?——等你以后做了大导演就会知道的!”我的话刚落音,几个好友同时拍手称道:“绝!”听后,我心里马上是一阵的满足与得意。再看他时,他早已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我往前行。县城的道路两侧又多了些楼房,也渐渐地望见有6层以上的“大楼”了,道路也变得干净多了。这次比上次来时好像又多走了几分钟才勉强出了县城,不觉中来到一片开阔的地带,左边是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右边是从县城那边绕过来的护城河,无忧无虑地向着东南方向默默地流淌着;河水有些浑浊不清,那是从县城排出的污水流到河道中的缘故。
从那片树林吹来一阵习习的暖风,吹拂着我们的脸,有些惬意的畅快与放松。那久违的压抑心情好像一下子在心中烟消云散了……
忽而,一个好友指着下面大声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下面有一座裂开了一尺宽裂缝的坟墓,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墓里疑似白骨的东西来。几个好友见到此情景,顿时像没命似的往租住的旅馆飞奔而去。
记得那晚我横竖睡不着,想着从那坟墓裂缝里隐隐约约看到的那恐怖的东西,不禁浑身像长毛了一样,一阵阵冰冷的寒意袭来,感到浑身都在冷的发抖。看着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从西墙根又移到东墙根,又从东墙根慢慢地消失,还是没有丝毫的睡意。
窗外的夜空中,数不尽的繁星也渐渐地愈来愈少,院子里的那棵老榆树的影子也愈来愈清晰了……原来天已经亮了。这时,我才有了睡意,正要睡去,班主任早已在催我们了:“快起床了,洗脸刷牙之后先去吃饭,然后再温习一下今上午要考的科目《语文》。”
我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勉强支撑去洗了脸又刷了牙。朦朦胧胧中跟同窗们一起去胡乱吃了一下东西。再回来时,班主任(也是语文老师)早已在同窗们之间指点着;他看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很是疑惑:“阿立,你今天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我……”我吱唔着。
还好,今上午考试语文,也是我比较得意的一门学科。刚进考场时,就感到情况有些不如意,一刹那感觉好像有些朦胧有些迷茫。
开考了,我随手接过考卷,瞥了一眼那上面的试题,第一感觉还算良好,所以也就没费多大功夫就做完了试题。忽然感到全身好烫,却又不能跟监考老师提出离场休息。考卷上的字迹渐渐地变得模糊了,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又闭上眼睛用双手的食指轻轻地按摩了一下太阳穴,这时才渐渐地可以看到考卷上的字迹来了。就这样,又支撑了大约半个小时,又感到心跳开始加速起来了,浑身直往外吐着汗粒。
我的眼前一黑,差点儿趴在那考卷上。就在这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了,我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在这时,两位监考老师过来把我搀了起来,和蔼地问我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松开他们俩的手,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蹒跚着向考场外走去。班主任和英语老师早已在场外等候我们了,看到我满脸抽汗面色憔悴的模样,很是诧异:“阿立,你是怎么了?”
英语老师用她那手背在我的额头上轻触了一下,神情很严肃地说:“啊?!好烫!”随即,班主任和她领我到附近的一家诊所走去。
经医生一测量我的体温才发现,我已高烧到39度!医生告诉我说:“要是你再迟半个小时来的话,可能你的大脑会受到损伤的!”
“哦?”我们几个都感觉意料在千里之外。接着,医生给我抓了几种药片,放在一个专用的小药袋里递与我:“饭后吃,每天3次。”
“嗯!”我付了钱,应声从谢而出。
吃下医生给我抓的药片,不多久就好了许多。刚吃过午饭,英语老师也拿来了一些退烧的药片来,我的心里感到无比的欣慰,感动,更多的是对她的谢意。
接下来的第二天,我发挥得异常出色,好像有个人在暗中指点着我一般,无端的觉得心中异常的放松与畅快。
考试完全结束那天下午临出发时,英语老师叫住了我。
我很是惊异,不安,不知她叫我有什么事情。
在她的带领下,我们一块儿走进一家餐厅里对面坐了下来,我感到有点无所适从,几个手指在不停地相互颤抖着,心中像揣了只小白兔一样突突直跳着。
她递与我一杯开水,和蔼可亲地问我道:“阿立,你知道我为何那两次在考场暗示你帮助你,让你顺利通过考试么?”
“哦?我…我不知…”
“你特像我的弟弟!”
“哦?——有那么像么?”我满是疑惑。
“你的一举一动,包括你傻傻的模样,都和他一样;每每看见你,也就正如看到了他。”说到这里,她黯然地低下了头。
“不会吧?——那么像!?”我微笑着反问道。
“不过,他已经走了……”说着,他的眼睛悄悄地湿润了。她哽咽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哎!是那无情的白血病夺去了他的生命,那年他才17岁,和你年龄大概相仿……”
“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又让你伤心一次。”我也替她难过起来了。
“我的名字叫‘子涵’,以后叫我子涵姐好么?”她用着似是恳切的目光看着我说。
“不!你这一辈子永远是我的老师!”我大声说道。
“反正你也毕业了,看来读高中已成定局,叫‘姐姐’和‘老师’有啥区别呢?——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她拭了拭眼角的湿润,微笑着对我说道。
“我还是习惯叫你‘老师’,叫你‘姐姐’我好像适应不过来……”我吱唔道。
“叫我‘姐姐’,不然我会生气的!”
看她真的要生气了,我忙说:“好,就依你,姐姐!”
我瞥了她一眼,她的眼睛又湿润了……
“其实我也渴望有个姐姐,可是妈妈把我第一个生了下来的。”她听到我说道这里,禁不住“噗嗤”一声地笑了起来,依然那么爽快,那么甜美。
中招考试就这样在有惊无险充满着悬念中结束了,我也意外地解开了心中的那个谜。真的没有想到我的老师竟然又成了我的姐姐!我笑了,爽朗地笑了,也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