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有些睡意,已听到父母亲在呼唤我吃饭的声音了。
“让我多睡一会儿,好困……”我咕噜着,双眼怎么也睁不开。
“快起来吧!今早上镇上你同学的父亲来过了。”父亲拉起我的被子似是严厉的对我说。“哦?谁?”我揉揉睡眼不解地问。
“幸福她爸。”父亲应道。拉我起身,然后微笑着对我说:“她爸说她家的幸福也考上了县一高,不过她的分数高一些;她爸说等一下你吃过早饭之后让你在镇上的汽车站等着她家的幸福,你们俩一块儿去县城,有个照应。”
这时,我才忽而恍然大悟起来,原来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
我匆匆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起身带上一些简单的行李就走,父亲叫住我:“你不拿些钱么?”我听罢笑了:“我的上帝!这档子重要的事差点儿就忘了!”
我从父亲手里接过那几百块钱的学费,父亲另外又给我30元钱;临走时还一再的叮嘱我:“路上注意你的钱,钱要节省着花,不该花的别花,到校后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知道了,爹!你怎么那么噜苏!”我愈来愈不耐烦了。
“看你这孩子!你那傻傻的模样,我怕你吃亏……”父亲显得有些生气了,我也暗自后悔起来了,不该说那句让父亲不高兴的话来。
等我到了镇上汽车站时,幸福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怎么这么晚?!”她问我道。
“昨晚没睡好。”我依旧在双眼朦胧中答道。
“兴奋的吧?”她瞥了我一眼,似是鄙夷地问我。
“没…是……”我吱唔了半天,她睁大了双眼,终没有听出我在说了些什么。
“那又为啥?”我最担心的就是她这种打破了砂锅还要问到底的性格,真没想到担心归担心,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了!
“是容儿。”
“哦?你们不是已经解除婚约了么?”
“噢!你怎么知道的?”我顿时显得不安起来,也感意料在千里之外。
“我家和镇上你表叔家是邻居,做生意的门面也是挨门;是你的那个表嫂告诉我们的。”她解释道。
“哦!……”我听罢她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过来。
过了小半天,我们谁也不说话,我望着窗外,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来回穿梭着,在和卖东西的小商贩们大声喧哗着,讨价还价,许多其实已经熟识的脸孔,顿时变得生疏起来。
我回头再看幸福时,她正凝视着我,好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看她那诡秘的神情,我不禁感到好笑:“怎么?我的脸上有啥与众不同的地方么?”
“有……你的眼睛很大,很…真诚。”她竟然也吱唔了。
万想不到她会这么说,把我连日来消沉的心情一下子快活了许多!她很自然地看着我,眼光直射着我,仿佛有种灼伤的错觉;车子行驶在公路,无尽无边,眺望着临近深秋的田野,一片丰收的景象,我的心里好像空空如也,竟颇不自然地捏起自己的手指来了。
眼睛也失去了精彩,想到连日来村里人对我升入高中的议论,那些沸沸扬扬的赞许声,又好像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每听到这些声音,我只是淡淡的回答:“我只是个数星星的孩子……”
虽然大家都忌讳在家乡用这样文人骚客才用的字句,但我还是镇定了自己,觉得只有这样才更能诠释我此刻的心境。大家听了我这似懂非懂的句子,竟也认同了,这是万想不到的。
朦胧中觉得眼角有点湿润,幸福慌忙递与我一只她心爱的手帕:“喏!”
我接过她的手帕,上面带着花季少女独有的芳香,直沁入我的心脾;顿时,心里感到好温暖。
“谢!”我擦过眼睛后递与她道。她依旧在端详着我,我的心里一阵突突的跳。
我望着车窗外向车后退去的田野,犹如小孩子都回家去了……许多时,才听到她在叫我:“阿立,到站了!”
“哦?!”我应声提起行李,帮她拿了一些行李走下车,径往县一高所在地走去……
县一高门外早已贴了几张鲜红的告示,上面清楚的写着本学年该校新生的名单,其中上面还有幸福和我。我望着她,她正在凝视着县一高那镏金的招牌,似是在思虑着什么。
“幸福,你在想些什么呢?”我不解地问她。
她缓缓地转过脸来,那翘起的眉梢翘得更高了,叹息道:“我觉得两个肩上的担子好重!”
“我也是!”我附和着说道。此时,校园里的广播响起,里面传出让我们到指定的地方去交费的消息。我们俩径直走过去,看那里也贴了几张鲜红的告示,上面写着我们将要呆在的位置。看到我的名字时我不禁把笑容舒展开来,再看时,却发现幸福和我依旧是一个班级的!我真的料想不到,她笑了,我也笑了。
校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已泊着几辆豪华的小汽车,那是有钱人的玩意,咱们可以不必去问,也许是来送孩子入学的,也许是走后门的,反正都说不准。
我们俩向指定的班级走去,早已看见教室内已聚集了年龄相仿的同窗来,觉得有些不敢近身,生怕他们伤了我们俩一般。
“哼!乡巴佬!”不知谁说了一句,顿时教室内充满了讥笑声。我也不作答,心里仍惦记着父亲临行前叮嘱的那句话。
只是幸福,把她那翘起的眉梢又高高地撩起,怒目而视那几个同窗道:“乡巴佬怎么啦?!吃你们还是用你们的啦?!——乡巴佬不劳动,你们吃的食物又是从哪里来的?!”听她这么一说,那几个同窗顿时哑口无言了,也念在她是女生,不再抗辩,只有作罢,我也暗暗地佩服起幸福的那张厉害的嘴巴来了。
随之,便是班主任来教室给我们来了一个简单的“接风”仪式,紧接着便是铿锵有力而且简短的倡议:“让我们班成为同阶段的领航者!”顿时,全体同窗欢呼雀跃,早已勇气百倍,都想为班里增辉添光。
等到崭新的课本发下的那一刻,才觉得真如幸福所说:“觉得两肩上的担子好重”,顿时也不敢怠慢起来。虽然高中的课程不比初中的课程多,但是那书本的确大了不少,厚了不少,委实也让我心中沉重了不少。
沉重归沉重,我依旧照例像读初中那样努力拼搏着,一刻也不肯放松自己。虽然嘴里一直在絮叨着课程太多,作业太累,但是表面上仍装模作样的一副坚强的模样,这一切好像也是自已在安慰着自己。
我在初中时比较“偏科”,文科像语文,历史,地理,政治,生物,英语比较好,像理科的数学,物理,化学我总觉得不尽人意。对于这次能“勉强”地升入县一高,我是感到意料在千里之外了,万事还没弄明白,就稀里糊涂地步了进来。
县城的月夜是美丽的,几近黄昏的时候,早已是万家灯火了,若那天空中繁星点点,在闪烁着,在眨着眼睛。街上早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在消遣着自己的生活,谁也没有看见我们走了过来,好像我们这些从乡下来的“土老帽”真的融不到他们中去了。
依稀间听到一阵横笛的声音,一曲刘德华的《来生缘》传入耳中,那么悠扬,婉转。我寻声而去,渐望见一少年正站在街道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旁,在他的脚下放了一个包,里面装的尽是横笛。
他衣着异常整齐,看见那么多人聚拢过来,也不很怯生,只顾自己给大家演奏一首接一首悠扬的乐曲。看他的年龄和我大概不相上下,又看他那忧郁的双眼,不禁走上前去问他:“喂!大哥,你为何这么年轻就不读书了?”
他停止了吹奏,眼睛悄悄地湿润了,伤感地说:“我爹妈都去世了,家中无亲人了……”听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禁一颤:多么可爱的年轻人!
这时才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小!看他这般境地还爱莫能助,也不禁感到一阵阵的心痛与心酸。
我摸了摸口袋,竟然没有一分钱!这时才忽而想起刚才换了衣服,忘记带钱来了。
我慌不择路地朝学校奔去,从自己那件上衣的口袋里掏出10元钱就又折道回来,那个吹横笛的年轻人早已不见。
我惘然地站在那里,刹那中脑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禁埋怨自己:为何不让那男孩再多呆一会儿,让我为他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我不禁有些懊恼,猛然间才发现是自己的错。又埋怨自己起来了:都怪我,怪我把事情想着如此淡漠;都怪我,怪我自己记性太差把心存善意苦苦的错过,让我备受莫名的折磨……
街道两旁红红绿绿的灯火相互辉映,五彩缤纷匆匆忙忙的人群从眼前走过,我有些不安,有些彷徨,觉得自己的借口完全是聊以塞责。我忽而脸上一热,斜瞥了一眼四周的人群,似曾熟识,又似曾陌生,好像我在这个世界是多余的,他们丝毫没有看见还有一个我站在那里。——看来我和他们只有那种“来生缘”。
我显得有点颇不自然了,顿时来时的路好像也变得生疏了,我绕道想回去,可绕来绕去,绕了大半天,又回到了原点。我经常嘲笑那些苍蝇,嗡嗡地飞走了,等没多久又嗡嗡地飞了回来,又回到了原点,也正如此刻的思绪。
再寻思着,早已无味,入口若嚼泥土的感觉。“我今天是怎么啦?”我不禁扪心自问。我的意兴早已索然,颇悔此来为多事了。——这种感觉是先前所没有的。
我显得有些颓唐不安起来,眼睛也失去了精彩,再看旁边商店里的那口大钟表,——已是晚上9点整了,这个时候已是学校大门该上锁的时候了。
我匆忙向学校疾步奔去,那大门早已上锁。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嘴唇都快磨薄了几毫米,那看大门的老头才肯放我进去。
我照例洗刷完毕,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有了十二分的睡意,但怎又睡不着,凝望着天空中无数的繁星,再想起心中那个未知的梦……
弹指间已是高一的第二学期了。
班主任告诉我们说希望以后想报考理科的就注重学习语、数、英、理、化、地、生等几门课程;想报考文科的就注重学习语、数、英、政、历等几门课程。
我的数学成绩不是太很理想,不比别的,就比一下幸福我也比不过。平日里我最佩服的女生就是她了,别看她平日里一副若无其事、上课有时还看武侠小说的模样,每每考试时我的成绩总在她之后两至三名。——这小小的女生,眉梢高翘的她,表面上我十分不服,其实心里早已佩服得五俯投地了!
虽是初春,天还乍寒;窗外是瑟瑟作响的雪花声。我走了出去,寒风和雪花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见天色已是黄昏,和屋子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放学的铃声一响,同学们应声而出,各自朝自己的家乡归去。
到家时,雪已停,家中有株老梅竟斗雪开着满树的繁花,仿佛毫不以雪花为意;有一株至今还未叫上全名的盆景,也从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几分红花来,赫赫的在雪中红得像火,怒放而且骄横,若蔑视我们的甘心于远行。
家里的竹子已被雪花压得像成吉思汗拉满的那张弓,忽而一行积雪簌簌地从那满弓上滑下,那根竹子竟“嗖”的一声恢复了原来的挺拔与刚直。
我不禁感叹:这不是我要追寻的那个梦么?!
曾经几何时,我消沉过,也自失过,终没找到自己合适的定位;父亲那絮絮叨叨的告诫,老师那谆谆的教诲,“姐姐”那温暖的考场暗示……
我笑了,脑海里纯乎是那竹子挺拔的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