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空气清新里夹杂着从工厂里散发出来的各种工业用品的臭味。陆珠穿戴整齐的站在厂门口等着汪球龙。门卫笑咪咪的看着她,问到:“又和小汪去玩呀?”陆珠腼腆的回了一个字:“恩”借着挪动斜挎包的肩带不露痕迹的转过身去,把背后对着门卫,免得他老是问个不停,仿佛他是侦察员样。
远远的看见汪秋龙快步走来,陆珠没等他走到面前就先自顾自的朝前走,脚步却不快,是那种边走边等的意思。
汪秋龙终于撵上了陆珠,两人肩并肩的一起走。走到一家早餐店门口两人不用任何提示的一同走进去。这是一家很干净的小店,每天早晨两人都要到这里来吃早餐。店老板看见两人进来,很热情的过来问他们要吃什么。汪秋龙刚想说来两碗汤粉,话还没有说出口,陆珠就抢着说:“一碗汤粉一份炒粉。”汪秋龙故意问陆珠:“谁吃汤粉谁吃炒粉?”陆珠说:“我吃炒粉你吃汤粉。”汪秋龙说:“你就知道我要吃汤粉?也许今天我就想吃炒粉呢?”陆珠笑了,说:“我要不抢早点,你还要点两个汤粉呢,我没有猜错吧?”汪秋龙笑着问:“你就这么懂我的心思了?”陆珠边撕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说;“这个还用动脑筋猜吗?我们在这个店里吃了快两个月的早餐,你自己说你只吃什么?”汪秋龙说:“你就不怕我刚好今天就想改变一下呢?”陆珠用筷子点着他的额头说:“你是一个固执的人,你是认准一件事并且坚持到底也不改变的人。我才不会担心你会突然改变呢。”汪秋龙轻轻握住陆珠的手深情的看着她说:“是的,我认准了你就不会改变了。”陆珠有点难为情的抽回双手,又左右看看,嗔怪汪秋龙:“是来吃早餐的,你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汪秋龙俯过身去伸手一把拉起陆珠的手说:“谁管得着?我们又没有做违法的事。”陆珠不再抽开了,任他拉着,两人四目相对的一起傻笑。刚好老板端来早餐,两人才放开手来个自捧一碗“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汪秋龙抬起头来又问陆珠:“你这么了解我,那你猜今天我想带你去做什么?”陆珠吞下一口食物说:“你想带我去逛街,还有打电话回家。”汪秋龙吃惊的说:“可以啊,真的能猜懂我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还一半没有猜到。”陆珠问:“什么没有猜到?”汪秋龙说:“我还准备寄钱回家,你也要寄。”陆珠低下眉头,有点不情愿的说:“昨天才发的工资就寄啊?”汪秋龙问:“怎么了?不想寄吗?为什么?”陆珠轻声的说:“我想给自己买点东西,到月底有剩了再寄。”汪秋龙说:“不怕,你只要准备好生活费就可以了,其余的钱都寄回家,想买什么我给你买。”陆珠说:“你的工资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你不是也要寄吗?”汪秋龙说:“我就少寄一点回去,多留一点在身上。”陆珠不再说话了,两人专心的吃着早餐。
因为是星期天,邮局排队等着打电话的人特别的多,又因为刚发工资,排队汇款的人也特别多。陆珠和汪秋龙两个人先排队汇款。汪秋龙站在队伍里,陆珠在旁边陪着。
一个染着金黄头发的男子在队伍后面瞄来瞄去的,最后站在了汪秋龙的身后。
终于轮到汪秋龙了。汪秋龙正准备上前,身后金发男子动作迅速的窜到他前面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把手里的钞票伸进窗口。汪秋反应过来忙把他往后一拉说:“请到后面排队。”金发男子不退反而涎着脸说:“有急事有急事。”汪秋龙黑着脸说:“全世界的人都有急事呢,就你急啊!排队!”金发男子依然不退缩,试图用身体抵走汪秋龙。汪秋龙索性一扭腰,结实的臀部一下就把那男子顶了一个踉跄。男子身手却很敏捷,站稳后还是抢在汪秋龙的前面占据着窗口。陆珠在旁边看着拉了拉汪秋龙示意他不要争抢了。汪秋龙只得忍下一口气沉默的立在旁边。大概是已经看清状况,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却不接金发男子手里殷殷送来的钞票,直接喊汪秋龙上前先行办理。汪秋龙忙应声上前。金发男子气极败坏的朝着窗口里大声的喊:“喂,喂。”身后其他排队的人说:“不要闹了,他办完就到你了,你越闹越耽误时间,抢这下先有什么意义呢?还是安静的排队吧。”金发男子到是还能听人劝,真的安静的等着汪秋龙办完了才上前。
到电话厅前排队的人更多。汪秋龙站在队伍里翻看手里的汇款单。陆珠抽出自己的那张来看。汇款单上写着家里地址和一串数字。陆珠盯着看,心里想象着爸妈收到汇款时应该是很高兴的吧?取了钱会做什么用呢?是去买点什么还是会存起来呢?肯定会向左右邻居炫耀的。陆珠想着想着嘴角都笑得翘了起来,好象就看见爸妈正眉飞色舞的在楼道口和人谈论了。
队伍极缓慢的移动着,还是轮到汪秋龙和陆珠了。挤在狭窄的小格子里,汪秋龙拨通了电话。因为陆珠家还没有装电话,电话打到邻居李叔叔家。汪秋龙很有礼貌的和李叔叔拉了拉家常,然后请他帮忙叫陆珠家人听电话。对方爽快的答应了。汪秋龙在听到电话里传来遥远的呼喊声后把电话塞到陆珠的手里。陆珠握着电话的手有一点点出汗,话筒那边是空泛的寂静,却有一种声音象极了舞台上演出还没开始前的布景,明明存在,却是那么的不真实。陆珠紧张的看看汪秋龙,汪秋龙也在笑着看她。
电话里突然传来急促的声音:“喂?喂。”陆珠慌忙答应到:“喂!喂。”从声音上陆珠听得出来是妈妈。突然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陆珠的喉咙哽咽住了,她很想喊一声妈妈,嘴唇却不受控制的重复的说“喂”。电话那头不再“喂”了,很轻柔问到:“是陆珠吗?”陆珠满带哭腔的喊着:“妈妈,妈妈。是我。”喊声过后就是低低哽咽。电话那头也在低低的哽咽。良久,电话那头停住了哽咽说:“陆珠,不要哭了。妈妈知道你出门肯定是受苦了,你肯定怨恨我吧?”陆珠抹了一把眼泪说:“不怨恨了。我现在过得好很多了。”妈妈说:“几个月了,你怎么都不写信回家啊?”陆珠说:“开始的时候一直不很好,到这里来了上班有点忙。就没有写。”妈妈仔仔细细询问着陆珠的生活状况,陆珠一一回答了。当陆珠告诉妈妈寄了钱回家时,妈妈更高兴了,说收到钱马上就去装一部电话,好方便和陆珠通电话。正说着弟弟陆响也来,陆响抢过电话喊:“姐姐,姐姐。”陆珠本来收住了的眼泪又大颗大颗的掉下来。陆响在电话里叽里呱啦的乱问一通,什么楼有多高啊,是不是有很多小汽车啊,最后问到陆珠能拿多少工资。陆珠如实的说了。陆响听后兴奋的大叫,要陆珠马上给他写一封信,并且一定要寄到他的学校里。陆珠问:“为什么?”陆响说:“你现在可以挣那么多的钱了我想要你给我十元钱,夹在信里寄给我。要是你寄到家里肯定就被妈妈没收了,所以你一定要寄到学校。”陆珠笑了,说:“好,我一定寄给你,我寄二十给你。”陆响高兴的在电话里大喊:“呀。。。好姐姐!”陆珠听到电话那头妈妈和陆响说:“响响,把电话给我,我还要和姐姐说话。”电话里立刻换了妈妈的声音:“你现在是一个人吗?”陆珠略做迟疑的说:“还有汪秋龙。”妈妈说:“他对你好吗?”陆珠说:“目前还很好。”妈妈“唉“了一声说:“你自己选的命,你自己负责。我只提醒你,一定要洁身自好。”陆珠轻声的从鼻子里“恩”一下当做回答。妈妈又说:“我和汪秋龙说几句。”陆珠把电话递到汪秋龙面前说:“我妈妈想和你说话。”汪秋龙接过话筒必恭必敬的站直了,就像陆珠妈妈就在他面前似的。汪秋龙对着话筒说:“阿姨,你好!”陆珠妈妈说:“好。你们在外面都好吧?”汪秋龙说:“都好。”陆珠妈妈说:“我今天只想对你说,陆珠就拜托你照顾了,看你们两个是真心要在一起我也不阻挡了。只不过你们都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这种事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汪秋龙说:“阿姨放心,我绝对会对我的行为负责的。”陆珠妈妈说:“恩,那我就把陆珠交给你了,你们好好过日子。今天就不多说了,等我把电话装起了再说吧。”汪秋龙说:“阿姨再见!”汪秋龙放下电话时脸上堆满了笑容。陆珠问他:“我妈妈和你说什么了?笑成这样?”汪秋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一手搂住陆珠说:“你妈妈说把你交给我了,你现在是我的了。”陆珠挣脱他的怀抱说:“是你的又怎么样?一样不许胡来。”陆珠望望厅外说:“你还打不打电话回家了?后面还有很多人在等呢。”汪秋龙说:“不打了,我写信回家一样。”
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和人,汪秋龙拖着陆珠的手慢慢的走。一通折腾已经到中午了。汪秋龙找了个小饭馆和陆珠吃了个饱。
两人随着人流毫无目的的闲逛着。汪秋龙不再是像原先那样只牵着陆珠的手,而是把手箍在陆珠的脖子上,和她靠得紧紧的。陆珠几次要掰开都没有成功,只得由他箍着。
一圈逛下来,两人手里提满了。大部分是给陆珠买的。一件翻领毛衣,一条西裤,还有一双高跟鞋。陆珠没想要买这么多的,汪秋龙一定要买,他说今天很高兴,应该买。陆珠要他给自己也买一点,他说算了,没有看中的。
回到工厂时已经是皓月当空了。走过大楼的阴影下,汪秋龙突然转身在陆珠的脸上啜了一口。陆珠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了。陆珠两手提着袋子搽了下脸要发火却找不到人。
四周静悄悄的,宿舍里的人都睡了。陆珠折起刚写好的两页信纸,在信纸中间夹进一张二十元的钞票然后装进一个白色的信封里。把装着新衣服和鞋子的胶袋码到脚边,中间的空地刚好能容陆珠躺下。
耳边的鼾声此起彼伏,陆珠却无睡意。挺直了脚伸个懒腰,脚趾碰到胶袋发出细微的声响。有一种叫做满足的东西慢慢的爬过来,裹住她,裹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