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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2)

如果换在前两年,她问起这个问题,他会感到自卑的。真的,无论怎么掩饰,离婚的男女在内心深处总是有一种自卑和自怜感,也不愿意别人说起婚姻上的事。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而且,这个另一半一点也不比她差,甚至要比她强,强很多。因此,他略带炫耀地讲了一下苗雨的情况。

她一边开车一边认真地听着,听完后还轻轻地舒了口气,“哦”了一声:“这就好,这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又是什么意思?

李斌良正想问问,车速突然慢下来,驶到路旁停下来,他向车前望去,才发现已经到了北郊公园。

她:“真想不到,你们江泉居然有这么个好地方,怎么样,下来走走吧!”

她好像反客为主了。

李斌良听话地打开车门,走出去。

她真的像主人一样,带头向公园内走去,他落后半步随在后边。

04

正是夏末初秋时节,也是北郊公园最美好的季节,此时,它把自己那天然的、不加修饰的身姿展示在人面前,展示在她的面前。瞧,首先是一片浓密柳树,潇洒地披散着长发,顺着垫了薄薄的碎石小路往里走,白杨,桦树,榛柴、柞棵,接踵而来,它们那没有经过修饰的身姿,把全身能够伸展的部位都放肆地伸展着,好像用这种姿势表达着对她的欢迎或者是不敬,间或出现一片空地,生长的也是参差不齐的野草,一簇簇天真烂漫的野花,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默默地向前走着,他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一定很注意养生之道,看上去,她的体形依然曲线分明,和大学时代相比,也就是丰满了一些。眼前的情景不由使他想起了从前,想起在大学校园的时候,那时,有一段时间里,他非常渴望和她这样在一起徜徉,可是这只是他的幻想,这样的情景一次也没有发生过……不,也不是没有过,唯一的一次是毕业前夕,就在那次,她把他写给她的那封信和诗退还给他,此后,他们就天各一方。

想不到,现在,她忽然出现了,忽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

可是,已经时过境迁。她为什么这种时候出现,她到底来江泉干什么?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路过江泉,来看看自己……

她轻轻开口了:“斌良,看到你这样,我真的挺安慰的,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欠你点什么,现在,怎么说我也是在省里,我家那位在白山,手里还有点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出来,别人的事我不管,你的事我一定尽全力……对了,你孩子不小了吧,上重点校没有,我跟他们说一声吧……”

李斌良着急地抢过话头:“不不,不用了,她已经进了重点校,谢谢你了!”

她叹息一声:“你怎么这么客气,我们是谁跟谁呀……斌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恐怕考虑更多的就是孩子了,而对孩子来说,教育是第一位的,特别是上什么学校,对他们的前途影响太大了,我的孩子让我送进了省重点,如果你也想……”

他又急忙抢过话头:“不不,我没那个条件,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她:“看来,你是不想让我表现一下呀……那就再说吧,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毕竟,我在省里工作,他毕竟是白山的副专员,手里还有点权!”

他很想问问,你现在的这位还是当年那位同学吗?可是,马上又觉得不用问了,肯定不是了,毕业不久就听说他们吹了,她找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已经当上了很有实权的年轻科长。

她:“当然,我知道,你是公安局长,手里也有权,根本就用不着我,可我还是想尽这份心……对了,你是不是很忙,手里有案子吧,如果真的忙,就不要陪我了!”

他犹豫了一下:“手里是有个案子,可是,正好今天下午不忙,就再陪你一会儿吧!”

她:“是吗……什么案子啊,今天下午忽然就不忙了?”

他:“啊,刑事案子!”

她:“我还不知道刑事案子,你怎么躲躲闪闪的,是不是跟我保密呀?”

他想说,是的,我不能把正在侦查案情向无关的人泄露。可是,嘴上说出来的却是:“那倒不是,这案子血淋淋的,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别让它扫了我们的兴……对了,你来江泉到底干什么,没有什么事吗?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她摇摇头:“不不,我没什么大事,也不用你帮忙。斌良,虽然刚刚见面,可是,我有一种感觉,你成熟了,真的成熟了,我真为你高兴……斌良,有些话,可能不该对你说,可是,我来见你,就是想说这些话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仍然没有忘记你,而且对你非常惦念,甚至还常在梦中梦到你,不知怎么回事……斌良,虽然当时我拒绝了你,可是,你留在我心中印象是无法抹去的,你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你为人纯正,感情真挚,当时,我真的担心你适应不了这个社会,会碰得头破血流,可现在我放心了……对了,你当局长的事怎么样,还没定是吧,有没有什么干扰的,我跟我那位说说吧,他虽然是副专员,可是,也是常委,说话还管用的!”

她抬起头,用期望的目光看着他。可是,他躲开了她的目光:“不,不用,我说过了,我是随遇而安,听天由命,其实,公安局长也不是好当的,当上当不上都无所谓!”

“你又这样!”她嗔怒地看着他:“你是说假话还是找借口拒绝我呀?你可以不用我帮忙,可是,我必须提醒你,现在对你可是关键时候,你在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尽量不要得罪人,更不能义气用事,听见了吗,我是为你好。要说我为啥来江泉,可以说,就是来对你说这些话的!”

什么……

李斌良注意起来。

她继续说下去:“当然了,我也知道你在江泉的口碑很好,程玉芳就对我说过不止一次,说你人正直,工作认真负责,有能力,对她们的学校非常支持,前些日子,还帮她们破了一起案件……”

远处,好像传来隐隐的警笛声。

他:“你……你和一高的程校长是好朋友?”

她:“对呀,我们都是教育口,她去教育厅时,总去找我……对了,听她说,你们也是好朋友,是吗?”

他:“啊……这……是……”

“那就好,”她高兴地:“程玉芳是个女强人,把一高办成现在这样子,真不容易呀,特别是今年高考取得这么突出的成绩,真让人佩服……对了,我跟她说了,我离你太远,没法照顾你,她答应替我了……哎,把这个给你!”

她从包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串钥匙。

他:“这……”

她:“你装什么糊涂,钥匙,一高住宅楼的,她说了,你什么都知道,那个楼也去看过了。她还说,不用担心钱的事,她会想法解决的……”

李斌良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可是,刚才还朦胧的感觉,现在忽然都清晰了。

明白了,什么难忘当年,什么梦寐难忘,原来……

李斌良怔怔地盯着她,忽然感到她是那样的陌生。

是她变了,还是她当年就这样?

她拿着钥匙笑吟吟地望着他:“干什么,拿着呀!”

李斌良:“不不,对不起,新玉,谢谢你的好心,也谢谢程校长,可是,我是不会接这把钥匙的!”

他有些生硬地推开她的手。

她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片刻,叹息一声,默默地把钥匙收回包里。

二人中间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05

还好,手机铃声及时地响起来,打破了这种尴尬。

苗雨的声音:“怎么,还不回来呀?”

李斌良:“啊,快了,有什么事吗?”

苗雨:“有,新情况!”

李斌良:“什么情况?”

苗雨:“胡大队让我找你,说华自安父母有话要对你说,别人不行!”

李斌良:“好,我马上就回去!”

他放下手机,歉意地望着她。

她也看着他,俄而,笑容重新生动起来:“看来,你必须走了,好吧,我送你回去!”

他跟着她快步走出树林,回到她的轿车上,很快回到公安局大楼前。

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下车时,她向他伸出手:“斌良,再见……明白再见的意思吧!”

李斌良努力笑着:“知道,再见并不是分手!”

她:“那好,让我们等待下次吧!”

李斌良:“但愿!”

李斌良把手指伸到额头处,向行举手礼似地向她再见。

她笑了笑,关上车门,按了一下喇叭,轿车迅捷地向前驶去,很快消失在远方。

这时,李斌良才想起,忘记问她什么时候离开江泉了,不管怎么说,自己毕竟是东道主,应该请她吃顿饭哪!

对不起,我现在有案件,等下回吧。

可是,还会有下回吗?

一走进公安局大楼,李斌良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思绪转到案件上。刚走进刑警大队走廊,胡学正就匆匆迎上来:“李局,我和他们谈了好半天,他们知道郝柏生说了实话,实在滑不过去了,就说可以说实话,但是,必须对你说!”

李斌良走进胡学正的办公室。

华自安和父母立刻站起来,迎接他。

李斌良:“请坐,请坐,怎么,你们有话对我说?”

一对夫妻和儿子互相看看,都点了点头。

李斌良也坐在胡学正拉过来的椅子上:“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说吧!”

华自安刚要说话,被母亲止住,夫妻看看胡学正,欲言又止。

李斌良:“啊,他是我们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肯定会为你们保密的,对,让他来做笔录,你们说的话暂时只有我们俩知道,行吗?”

一对夫妻互相看看,没等他们开口,华自安抢先说了句:“行!”

李斌良:“那好,咱们开始吧,不过,按照要求,正式询问,你们只能有一个人在场,然后一个个做笔录,你们看……”

三人互相看看,华自安:“爸,妈,还是我说吧!”

父母互相看看,都点点头。

一对夫妻走出去,室内只剩下他们的儿子和李斌良、胡学正。

没等李斌良发问,华自安就开口了:“李局长,是这样,其实,我早都想说实话,可是,我爸爸妈妈胆小,不让我说,刚才,胡大队长跟我谈好半天了,郝柏生也回来了,该知道的你们一定都知道了,我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们吧……”

华自安说起来,一开始,内容和郝柏生说的差不多,可后来就不一样了。他和郝柏生及霍涛确实是经过研究后决定上告的,可是,信寄出后,不知为什么没动静,却被别人知道了,二明子和豁牙子找上了他,说他胆子太大了,要教训教训他。他虽然很害怕,可是,咬定不明白他们说的什么意思。想不到,那天父亲回家后忽然问起他,是不是和别人合伙举报高考有人舞弊的事了,他瞒不过去,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了,父亲又生气又着急,说他惹了大祸,今后,再也不要参与这事了。后来他才知道,有人找父亲谈过这事了,父亲受到很大压力,但是,对方已经答应,一旦华自安不再参与这事,毕业回江泉,工作由他们负责安排,而且保证让华自安和父母满意。

这样,他就改变了态度,那个青工看到的那次,他就去跟霍涛说退出的事。可是,事情并没有完,二明子和豁牙子又找上他,让他领他们找到霍涛,他们还要和霍涛谈谈,他没办法,只好结果,领他们找到霍涛的工地,想不到,霍涛就在那天晚上死了。事情发生后,他思想压力非常大,也非常后悔和痛苦,觉得霍涛的死自己有责任,而二明子和豁牙子也这么跟他说,他就更害怕,一听到公安局找他,就慌了神,急忙躲到二明子他们那儿去了。后来,实在受不了压力,就偷偷溜出来,和钟老师取得了联系,钟老师劝他投案,他答应了,可是,走到半路上被二明子和豁牙子追上了,吓唬了他一通,后来,他父母也来了,把他领回家,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想好了到公安局怎么说,才带着他来投案……

“当时,我……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华自安吞吞吐吐地:“可是,我……我也没办法。”

现在,李斌良对这点已经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爸爸说过没有,是谁给他施加了压力,又是谁答应,等你毕业回江泉时,保证能安排满意的工作?”

华自安:“这……他开始不跟我说,后来我说,如果不跟我说实话,我就对公安局如实说,他才告诉我,是……是……”

李斌良:“是谁?”

华自安:“出面找我爸爸的是他们单位的头儿,可是,我爸爸说,后边指使的是牛强的舅舅!”

李斌良一惊,但及时控制住:“你知道牛强的舅舅是谁吗?”

华自安:“那能不知道吗?他在一高的时候不好好学习,称王称霸,靠的还不是他舅舅……对了,听人说,其实,他舅舅不是他舅舅,是他爸爸!”

什么……

这可是新消息。

华自安:“这……我也是听别人传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这……不能是真的吧,怎么能这样……不过,牛强长得可真很像蒋副市长,虽然外甥像舅舅不奇怪,可是,他们也忒像了点儿,再有,蒋副市长对外甥的事好像也过于关心了,难道……

现在不是纠缠这事的时候。

李斌良又问:“华自安,有一件事你还得说清楚,在我们找到你之前不久,你就离开家了,手机上显示,有人给你打了电话,能告诉我们,打电话的人是谁吗?”

华自安:“这……是二明子,他说,你们在找我,让我快躲起来,我……我就跑他那儿去了!”

不出所料。可是,二明子是怎么知道警方行动的?

不必着忙,会弄清楚的。

华自安退出后,李斌良又询问了他的父母,三个人说的基本一样,但是,华自安父亲再三叮嘱李斌良,找他谈话的是他们单位的头儿,是头儿说蒋副市长要他出面的,因此,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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