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家,那可是一片喜庆气氛,曲哲夫妇嘴就一直没有合拢过,两个人的社会关系群赶集一样陆陆续续来贺喜,很快就礼品堆成一座小山,礼金装满了一抽屉。
难得的一个空闲时段,李菁将礼金统计入账,心慌了,“老曲,你是纪检书记,这算不算灰色收入呀?”
曲哲走到穿衣镜前面,审视一番自己斑白的双鬓,用手展展额头说道:“辛苦了多半辈子了,明年就退二线了,灰就灰,不黑就行。”
李菁还是有顾虑,“没人拿这个说事儿吧?”
曲哲好心情下拉起妻子的手来,放在自己手心拍打着说道:“老婆尽管放心,这些都是帐,还都得回去呢,谁拿这个当回事儿?你以为谁都象那个当年的‘愣头青’苏长青?全县也就出了那么一个。”
听到“苏长青”这三个字李菁浑身一哆嗦,当年他可是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过呀!大喜日子的,怎么提起这个堵心窝子的人来?
“我想好了,小耿是个好青年,肯娶咱们燕飞,咱们感激不尽,就不能让人家亏大了。将来燕飞还要给人家延续烟火,这样这笔钱就分成三份:两份分别给晴儿和咱未来的外孙做教育基金,另一份交给小耿,做他的事业基金,你说行不行?”
李菁眼圈微红着说:“我看应该给晴儿多存些,毕竟是…”
“不,”曲哲打断她,“我做了这么多年领导,看人还是挺准的,那个小耿将来对晴儿错不了,你没见前些日子晴儿离他都比燕飞还近?”
李菁想想也是,就不再说什么了。这时,想起了沉闷的不连贯的敲门声。李菁习惯地望向猫眼,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谁?就是以前令她伤透脑筋的保姆余妈。李菁皱起眉头,要不要给开门?她来做什么?来给喜气添点儿气?
敲门声又想起来了,看来她是非得进来不可。为了不吵扰近邻们,李菁把门打开了。
进来一个六十来岁头发花白的矮瘦女人,脸上挂着不十分自然的笑容,她把臂弯里的礼品盒往地上一放,扯开嗓门叫道:“哎呀妹子呀,这么大喜事儿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呢?见外了不是?哈哈哈!”
余妈的大嗓门恐怕吵得整个楼口都听得见,她的眼神却低垂着飘来飘去的,显然是故意掩盖心虚。
李菁矜持地笑笑,邀请她入座。扭捏了几下,余妈掏出一个红锦帕,打开后把里面的一对儿金灿灿分量不轻的耳环递给李菁,“侄女大婚了,娘儿俩处了一回,表表心意。”
李菁的嘴角挂上一个矜贵的笑容,伸手挡了回去,“大姐,我怎么好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余妈的脸就挂不住地花起来,她撇撇单薄的嘴唇,眨眨眼挤出几滴特别不易察觉的针孔大的泪珠,“这么说你还记恨姐呢,当年是我一时糊涂,家里急等用钱呀。”
“过去的不要再提了。”李菁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隐隐作痛,破点儿财没什么,最要命的就是一份机密文件被余妈给抖露了出去,给曲哲工作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失。
那段时间家里被一层乌云笼罩着,保姆被辞退了,李菁没有过分追究,追究又有什么用?卷走的钱财已悉数归还,难道让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去服刑?保住丈夫的乌纱帽才是最重要的。
万不得已下,只有求助已升任市人大主任的马县长了。令曲哲夫妇没想到的是马主任连夜就由儿子开车赶过来,把那件事情摆平了。
答谢宴为了掩人耳目就在家里举办,马主任见儿子坐上宴席后左顾右盼的样子开口道:“曲弟,你家里那一千金呢?”
“住单位宿舍了,这不与保姆发生点儿摩擦吗?我们一直压制自己女儿,一气之下她就搬出去了,还没来得及搬回来。”李菁抱歉地解释道。
马主任又见儿子怅然若失的样子说道:“是叫飞儿吧?跟我家俊俊年岁相当,也该谈恋爱了吧?”
一旁的燕妮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坐那里都象一座山了还俊俊呢。李菁暗中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其实她心里也觉得好笑。
“还……”李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燕妮抢过去了,“还在恋着。”李菁又暗中瞪了女儿一眼,这丫头今天怎么了?在外人面前怎么这么强风好胜呢?
在座的所有人都明显感觉那个俊俊瞬间瘫进了椅子里,李菁恍然大悟,多亏了燕妮当机立断,不然这要攀起亲来燕飞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那个俊俊可是出名的混混。
马主任父子怅然而归,曲哲的乌纱帽暂时是被保住了,但是威望却受到严重威胁,这深深打击了他那颗曾经蓬勃向上的进取心,工作上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起来,只愿不再出什么大的纰漏,顺利退居二线就行了。
回忆到这儿,李菁狠狠心坚决回绝了余妈的耳环,只留下了一套双人床具,凡事不能做绝嘛,她回赠了一套老年滋补品,表明自己两清的态度。
余妈不住地叹息着告辞了,挥手时,李菁觉得她腕上的手镯颜色和款式与她年纪很不适合,而且有点儿眼熟,在哪里见过呢?似乎那是十来年以前的记忆,不过她又想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可能购买的是同一款吧,反正她对那种淡紫是很不舒服的感觉。
送走余妈,李菁又准时与晴儿通起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不时发出的窃笑声就知道孩子心情不错,也开始受喜庆气氛感染了。
“你妈妈做什么呢?给你买糖块了吗?”
“没有,不让我吃糖,她还在弹琴呢。”
晴儿指的“弹琴”就是码字,李菁知道女儿又在写东西纪念苏醒了,换在往常这眉头早就皱起来了,可现在那块肌肉似乎都不听自己使唤似的收缩不起来,她是太太太开心了!
“明天姥姥给你买新衣服去,叫你姨接电话。”
晴儿欢叫着去叫燕妮,燕妮换上一副笑容与兴奋的母亲聊起了婚礼筹备情况,曲哲雅兴大发,挥墨泼毫地写起了对联,还剪开了喜字,这压在他们夫妻心头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掀得滚到一边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