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a」
开往学校的29路公交车只是在路口停站,这就意味着我要跟黄行走过一段笔直而又漫长的马路。干燥的时候通常会被几辆摩托车呼啸过而卷起大量尘埃,混合着周边永远都完不了工的建筑所散发出的混泥土的味道,潇洒地飏在风中。
照黄行的说法,走这一段路,新鞋变旧鞋。后来想想确有几分道理。
有时候四周的空气里会很张扬地弥漫着从附近农场飘出的牛屎味,似乎在学校尤为强烈。我跟黄行并肩走的路上,这挥之不去的臭味几乎占据了我整个嗅觉范围,不过黄行似乎不为所动,嘴唇微微嘟着,哼着最新的流行歌旋律。
“黄行……”我把手掌捂在嘴和鼻子上;“臭吗?”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旋律中,以至于没听见我说话。
我用身子撞了撞他;“好臭啊!”
“什么东西?”黄行随口问了一句。
我转头看了看树外无限延伸开来的农地;“牛屎味道啊……”
“还好啊……”黄行漫不经心地说,带着一股毫不在意的语气。
“这么臭的牛屎味你觉得不臭啊?”我惊讶地望着黄行,仿佛一呼吸,恶心的味道就会在身体里会迅速地弥漫开来。
“噢……这样……”黄行抓了抓头,望着语气平淡地说;“我鼻塞。”
“……”
「b」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了,匆忙地赶回宿舍把东西放下,刘鑫跟郭伟明目张胆的把抽烟地点直接从阳台搬迁到了宿舍。
我皱了皱眉,看着黄行不紧不慢的从裤脚里抖出一包红色包装的烟,然后把外面的一层包装纸撕开,敲出一根叼在嘴上。
“原来你也抽烟啊?”刘鑫从床上站起来激动地说,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郭伟走去阳台,用水把烟蒂浇灭后扔进厕所。
黄行简单地“嗯”了一声,自顾自的从鼻腔里浓重地喷出两道青烟。像是动画片里受到挑衅而愤怒的公牛一样。
“那个……安阳。”黄行小声地附在我耳边说;“以后我把烟放你那里好么?这两个人以后肯定会找我拿烟的。”
我望了望正在阳台上刷牙的刘鑫,沉重地点了点头,郭伟穿好鞋子走出宿舍。从校道边的喇叭里清晰地传来晚修的铃声,宿管装模作样的来回拉动着铁门,以此制造出关门的刺耳声,希望吓得我们以为要被锁而飞奔下来。
黄行弹掉自己手上吸到一半的香烟,用毛巾擦了擦脸跟我说;“走吧。该上晚修了。”
「c」
区运会是在下周六的早上进行,当班主任在晚修上提起的时候,我看见黄行迅速抬起头来望向讲台的一瞬间。
代表学校参加区运会的人数定在二十人左右,其中高二高三就占了五分之四的名额,给我们唯一留下来的只有个三千米,一个跳高,剩下的都是些女生的项目。参加跳高的人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全班也都没有意义,像是默默间相互沟通好了一样。全因黄易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篮球重重地砸进篮球筐,当时发出地“砰”一声巨响,现在似乎都能感觉到。黄易容一手抓着篮筐一手朝向我们做出YE的手势。所以选这样一个弹跳惊人的家伙去参加跳高,显然是在合适不过了。
如今摆在眼前的问题是由谁去跑这三千米。班主任把表格交到高胖子手里,并扬言三天内要选一个最合适的人去参加。
说完恰好打起下课铃声,班上一瞬间议论开来。
“安阳,你去不去?”黄行转过身问我。
我摆了摆手;“我是短跑的,长跑不行……”
“那我去。”黄行坚定地说,瞳孔里像是燃烧出一团燎原的火焰一样。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一下他肩膀。
我深知这个班内卧虎藏龙的有很多,似乎每个人都有一项顶尖的技术。就好比才1米7的黄易容居然在初三就能扣篮,于是中考体育报考项目—篮球,顺顺利利的成为了特招生。当然其间也不乏花两万多块买进来的普通生,学习、体育一无是处,却偏偏阴差阳错地买进了体育班。高胖子就是一个。其实我早已知道了他的名字,不过还是固执地称呼他为高胖子,因为我觉得那样会比较形象一点。
报名三千米的人一天后进行测试,第一名则代表学校参加区运会。我所认识的人里除了黄行要测试外,另一个便是我身边正看着漫画书的兰浩。
「d」
第三节课似乎是注定好了适合逃课。黄行并没有如往常一样陪我逛校园,而是为了明天的三千米测试而养精蓄锐补充睡眠。
二楼去一楼的转弯处的空地上摆着一面可以同时容得下四个人的镜子,镜子的上方用红色正楷整齐地贴着“仪容仪表”几个字,似乎每个经过的男生或者女生都会稍作停留整理整理。到了一楼大厅左右都是老师的办公室,再往前走些是美术班的画室。墙壁上贴着凌乱的黑色线条,或干净简单的立体几何。
看到夏铭的时候他正侧对着门安静地作画,惨白的白炽灯重重地打在他脸上,旁边放着的是一部唱着好听旋律的手机,似乎依旧是海顿的《惊愕》。
“夏铭?”我扶着门框朝里面轻声喊道。
夏铭微微转过头来,露出微笑;“安阳啊……没上课么?”
我笑了笑;“出来走走,老师没在。”
“嗯……”夏铭把白色的手机拿起来,停止音乐说;“我被老师罚在这里画画。”
“为什么会被罚的?”我好奇地问。
夏铭摆了摆手,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老师说我在乱画,叫我重新画。”
我笑着说;“你不按要求画吧?”
“才没呢!我是按老师要求画的呀,可是……”夏铭望了望立在他面前冷漠的画板说;“反正每一幅画我都有很认真的去完成!”
“出去走走么?”我把话题扯开。
“好的呀。”
“安阳,能跟我说说的你的故事么?”夏铭望着夜空中微弱地闪着光的星星,温柔地像水一样说;“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从里到外都透露着故事的孩子。”
“去那坐坐吧。”我指着一处被月光覆盖的台阶上说。
泼墨般的黑夜浓重地渲染除了这所百年老校寂寥冷清的面容,旁边生长得葳葳蕤蕤的小叶榕都“沙沙沙”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类似一种骨头轻微裂开的声响。来历不明的流浪猫的私语此起彼伏在不知名的黑暗角落里,夏铭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放在膝盖上,一脸宁静地听我说着。
风从校外荒凉的路段吹来,夹带着淡淡沥青的味道,轻轻薄薄地飏在风里。
夏铭靠在华罗庚铜像下边,目光呆呆地盯着前面空旷的升旗台。
“安阳……”他轻声说,月光从他微微盖住眼睛的刘海上滑下,美得足以让路过的女生失声尖叫。
我把头转向他,他突然把放在膝盖上的手放在我手背上,吓得我猛地一缩手。
“安阳,不要离开我。”
「e」
空荡荡的校园弥漫着寂寥的味道,它们以势如破竹的姿态直逼每个逃课出来,或者游荡在校园里的人青春的心脏。
“我从小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孩子……”夏铭把手放回去,安静地说;“小伙伴们不肯跟我玩,同学联合起来欺负我,说我是个怪物……”
我静静地他说着,仿佛是安静地倾听寂寞时段那细微的风声一样。
“从我出生起就没见过我爸爸,或者说当我对这个世界还完全没有认知的时候,爸爸也许抱过我,也许亲过我……”夏铭自嘲地笑了笑;“尽管这只是我乐观的想象而已。妈妈也没有对我说起这件事,她只是说我的爸爸是个了不起的音乐家。而妈妈却只是一个白领。小时候放学回家就会经常听到邻居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反正不是好话。”
夏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白色的背景桌面有一个男人的背影,肩膀宽阔厚实,似乎可以撑起整个天地;“我总幻想着爸爸的模样,以至于……”夏铭望着我,眼神不禁令我起了一丝侧影之心。
“所以你才会对男生有感觉?”我急切地问他;“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你是个变态,或者是个怪人而不接近你?”
夏铭低下头温柔地说;“安阳。你是第一个肯听我述说的人,也是第一个我所喜欢的……”
我双手撑在台阶上,望着黑色的天空;“放心。夏铭,我会是你最好的朋友的。”
夏铭重重地点了点头,粲然绽开出一个小王子般迷人的可爱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