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林妈想子林好常时间没吃家乡的饭了,张罗着大儿媳妇做了顿酸饭。由于冬天白天时间短,天冷,早上人又都起的晚,所以这里的人都是白天吃两顿饭,也就是把早饭和中午饭合到一起吃。
一开始的几天,雨欣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总感觉吃不饱,再说自己已有身孕三个月了,得有营养跟得上,要不将来宝宝出生身体不健康,那不日子更让人发愁了。但雨欣不好意思,只能勉强凑乎,私下来跟子林说过几回。
但子林觉得家里条件有限,也就那么几中菜,老家过年准备一些大白菜、蒜苗等简单的两三种菜,肉是自己家宰的猪,要算最丰富的就是洋芋了,也是自己家种的,有好几千斤。平常老家吃的最多的也就是洋芋和酸菜,这里人的平常很少吃炒菜和米饭。子林对家里的情况是清楚的,只好让雨欣忍耐十多天。
今天要吃酸菜,雨欣不知道什么是酸饭,以前听子林说过老家酸菜是如何做的,比东北的酸好吃多了,做法也不相通。可以做酸菜的材料种类很多,一些野菜叶、园白菜、芹菜和萝卜等要数萝卜的最多。做的时候先把菜下锅煮熟,加入酸菜引子或用玉米面勾芡,然后一起倒入装备好的干净缸里,等放凉了,顶上压上一块干净的石头进行发酵,大概四、五天的时间就发酵好了。酸菜含有大量乳酸菌,有开胃、帮助消化的作用。
这里的人受条件限制,很少种菜和买菜吃。吃酸饭时一般都有咸菜,咸菜大都用韭菜、洋姜和萝卜做到。每户都有一大缸酸菜和一大坛子咸菜。平常能吃到的菜也就是酸菜和咸菜了。
子林老家的酸饭都是用酸菜和面食一起做的。一般有两种做法,一种是把面食煮熟了,直接把酸菜加到里面,这种做法一般是做油麦、乔麦和豆面面食时用;另一种是先把酸菜用油炒一下,单独盛出来,再做面食,面食做好了,把炒过的酸菜和面食加到一起吃。听子林说,第二种做法做出来的比较好吃,因为都是用小麦面做,也是以后日子好了,白面多了这种吃法才多起来的。
“吃吧,雨欣,这是酸饭,好吃着呢,你们那儿可能没有吧。”子林妈以为给雨欣张罗了一顿新鲜好吃的饭很高兴。
“是好吃,我以前听子林说过,这边酸饭好吃。”雨欣只是忍耐着激烈反抗的胃口,违心地应付婆婆的好意思,端着碗装做非常喜欢吃的样子,紧紧塞了几口。
这些子林都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因有点为媳妇因自己受委屈,感到难过,一口饭没吃好,呛着他直喷了出来。
“别抢着吃,多着呢。”子林妈以为子林爱吃,吃得太快呛着了,用筷子指着碗里的酸菜对子林说到。“喜欢吃的话,走的时候给你们带上些,这是老家特产。”
“妈,我自己会做,想吃的话,我到那边做,不用大老远的从这边带。”说完子林看了一眼雨欣,想看看雨欣的反应。
其实子林虽然在外面呆了这么多年,要说起最想吃的什么,还要数老家的酸饭。所以他想妻子如果不反对的话,还真想带点。他说自己会做那都骗他妈的。
吃过饭,子林叫着雨欣去爬山玩,其实也为了跟雨欣商量明年看孩子的事。
子林家跟这里的其他人家一样,住在半山腰上。雨欣很少见过山,爬山更不用说了,再加上她穿的是高跟鞋,爬山的难度对她来说更大了。
一出子林家门口,往右一拐就是一条直上的山路,这条路一直通到山顶。刚走了一点,雨欣就觉得不行,累得不想爬了。子林不得已让雨欣就地等着,他跑到家给雨欣拿了双嫂子平底棉鞋让雨欣换上。就这样小两口一边说话,一边慢慢爬,到太徒的地方子林拉雨欣一把,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俩终于站到了山顶。
站在山顶,放眼往四周平看出去,全是一个一个的山头,就像站在一个放大的坟地里一样。稍近一点的一个山头上隐隐的有些建筑,可能是一座庙,靠近年关的时节,这里烧香拜佛的人比较多。你看,迎着早晨东边的太阳,那建筑上还苒苒飘着几股烟雾,说明这里的仙气比较重。山这边的半山腰同样住着几户人家,就是比子林他们村的人住得更零散一些。
山在这边换化成一个大大的“V”字行,两边山体的中间是一条滋意向山顶延长的沟,沟不深但气势不小。听子林说,这条沟这几年长大了不少,他小的时候,这条沟就像他的开裆裤一样长,裆顶最多也就在最低处那几户人家的下面。现在裆顶都快与山顶会合了。
“这山怎么这个形状?这沟,不对,是你的这个裤裆怎么会变长呢?”雨欣有点疑惑,被子林形象的比喻逗乐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水土流失的造成的。”子林有点骄傲且带些忧虑地说:“你看两边山体,包括这山顶上,你能看到几棵树?”
“别说没有几棵树,就是连一点长草的地方也很少,全是裸露的耕地。”子林继续说到,“一下大雨,雨水卷着泥土顺着两边山体往下冲,慢慢的沟也就越来越长,越来越深。”
“其实我们村也这种情况,你转过身来从这个方向看。”子林拉着雨欣指着向山下看。
雨欣顺着子林指的方向一看,的确是这样,山这边跟山那边的情形几乎一样,只是前几天没到这高处来,没看出来而已。
“怎么样,两边差不多吧。这就是国情里介绍我国西部时说的山大沟深的样子。”子林象一个导游对游客一样似的对雨欣说,对雨欣来说,这一点也不过份。她被这连山顶都开垦出来种地,全是裸露的山体情况刺得有点心痛。
她那里知道这里的情况,这里的人们靠天吃饭,雨水广的年份,每家多收点庄稼,一旦遇上旱年,人们只有看着太阳把苗子里的水份一点点蒸干,连种子本钱都收不回来。由于没有水,树木也长的慢,成不了材,变不了钱,没有人想着去种树。至于国家倡导的植树造林,他们没有那心思,每家都想着多开垦出来一点地来,应付将来自家人口的增长。听子林说,他们村每家最少两个孩子,四五个孩子的很多,但那都是前面生的都是女孩,为了生男孩带出了那么多孩子。所以这时男孩大都比较幸福,前面有好几个当姐的护着疼着。
站在山顶,子林并没有想这些。他想的是小的时候在这里放羊时给自己许下的愿望。他希望自己将来考上大学,走这大山,跳出农门,到城市里去生活,然后再买套房把自己的父母接过去住,还要帮助哥和妹子过上好日子。这样他自己在出壳的同时,把整个家的生活搞好了。
但现在子林只实现了一个半的愿望。大学如愿的考上了,而且是全国重点大学,在北京上的学。记得当时子林爸说,别复读了,用复读的钱给你娶个媳妇过日子得了,你看咱村有好几个复读的都没考上。子林当时就是不听老人的话,说有娶媳妇的钱就有我复读的钱。他选择了复读,就这样考上大学,实现了第一个愿望。而第二个城里生活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因为现在虽然生活在城里了,但还没有自己的窝,租房子住。要实现这个愿望好像比当时考大学还要难,不是仅凭自己努力的事,而是要几十打万元一捆的票子,至于别的愿望看来只有实现这一点了才有可能去完成。
要实现这些,对一个出壳于农村,既无社会关系,又无经济基础和依靠的他来说,实在有点难。子林知道他将属于最为艰难一代人的生活:毕业找工作自主择业,没有以前的分配一说;居住买房子白手起家,家里家外,谁都帮不上,完全靠自己去一点一点的挣;上面有老人需要照顾,下面将面临抚养孩子;还得为孩子攒钱买房。前面的一代人和后面的一代都不会象他这一代样,面临着这么多的责任和难题。
想到这里,子林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转向雨欣,“过了年叫我爸妈去帮咱们看孩子,你觉得怎样?”
“能怎么样,也只有这样了,我们回去提前租一套两居室的房,到时候用。”雨欣无可奈何的说到。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有身体不好帮不了她的。
这是子林和雨欣此次回家要跟老人商量的一件事,小两口先这样无可奈何的私下里定了下来。他俩自然清楚租房、养孩子费用就够大的了,再加上两个老人,一个月两人的薪水所剩无几,谈不上什么攒钱买房了。
等他俩回到家里时,家里来了好多人,是子峰哥叫来的村里关系不错的一些人。子林的妹妹美琴带着孩子也来了。
“哥、嫂你们出去玩了,大伙都在等你们了。”美琴说着,转身叫自己的孩子过来认舅和舅妈。是两个又黑又瘦女孩,向舅和舅妈问了好,就怯生生地走开了。
“雨欣,过来,这就是我经常给你提的妹妹美琴。”子林把妹妹介绍给雨欣。
“美琴你好,早就从你哥那儿听说过你了,今天能见到你很高兴。”雨欣拉着美琴的手,显得很亲热的样子。
美琴比以前瘦了好多,脸上多了些许忧郁的愁容。美琴现在的对象是子林妈同意的。子林妈当时看上了人家的光阴,且那家离得比较近,有媒婆来介绍,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到结婚的时候美琴跟对象一句话没说过,连对象的面也没见过几回,至于对象是什么样的人,跟自己合不合得来更不得知晓。最近听说美琴跟婆婆、老公都在闹矛盾,日子过得挺惨的。
子林很后悔,当时妹妹问自己,她对这门婚姻很不愿意,但是父母因为收了人家不少礼钱,退了婚事又怕别人说,所以就逼得妹妹嫁给人家,如果子林支持她说不同意,她就跑出来到我这边来,决不嫁给那个人。但当时子林考虑到妹妹没上过学不识字,又没什么手艺,跑出来到自己这边不好找活干,只表示了同意,并没采取真正的措施,后来妹妹在父母的逼迫下还是嫁给了不愿嫁的人。
“你们都是自私者,把你妹妹害了。”雨欣听到子林以前说美琴的情况,怀疑当时子林上学时肯定用过人家的礼钱:“为了你们不被人骂,让你妹跟你们那边大多数女孩一样成了包办婚姻的牺牲品。”
子林无言以对雨欣说的话,他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他作为一个考学出来的人,应该比较明白这些,应该支持妹妹的想法,并帮助妹妹摆脱这种不合理的婚姻现象。但他没有做到,现在知道妹妹过得不好时,为时已晚。所以当现在看到又黑又瘦的妹妹和两个外甥女时,感到很后悔和对不起妹妹。
“子林,你过来,大伙都在等你呢。”子林哥子峰叫子林进屋去。屋里已有七、八个人,有三个坐在地上的炉子跟前煮茶喝,另外的几个坐在炕上跟子林父母聊天。炕中间已摆上了炕桌,炕桌上也摆好筷子和好吃的咸菜。
“我吃过了不吃了,你们吃吧。”子林以为大伙等他吃饭呢。
“你先坐下,我们吃几口饭了以后,咱们热闹一下。”炕上的几个人都劝子林。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工作了,今天得好好表现了。”子林表哥想着跟多年不见的表弟好好喝点,嘴里叼着个烟卷嚷到:“把咱弟妹也叫来,是不是她也能喝点。”
“你就饶了她吧,她一个女人那受得了咱们那样喝。我陪你喝。”子林以前上学时,回到家不怎么跟客人喝酒,现在工作了想躲也躲不开了,只好应了表哥。
大伙说的热闹就是喝酒。这边人的喝酒,那真正叫喝酒,喝的是高度酒,一喝就是一整天,一喝就喝得天昏地暗。从早上开始一直喝到晚上吃完晚饭为止。这边人喝酒,不喝冷酒,喝热酒,把酒烧热了再喝。这边人喝酒不喝空肚酒,喝酒前一定先吃了饭。别看这偏远的大西北一个小村,喝起酒还挺有道理,也很有科学的,热酒虽然当时喝的时候火辣辣的,但喝完了比冷酒对身体好。另外,喝酒前吃饱了饭,喝酒的时候身体吸收的少,不容易醉,对身体伤害小。
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就是,这边人喝酒都是猜拳喝。喝的时候用一个小碟上面放三个小酒盅,这酒盅确实小,一个也就能盛一钱多酒。一切都准备好,开始一个一个的打关喝。打关就是主打关的人跟所有在坐的人分别猜拳,跟每个人猜六个拳,对应六个酒,打关的人和被打关的根据猜拳的输赢喝酒,一般当主打人六个拳都输了时候,被打关人礼貌性替主打关人喝一个。就这样一个人打关一圈后,把关交给下一个人,接着开始新一轮的猜拳喝酒。
这个地方一家喝酒,全村闻声。每个猜拳都对拳的叫发不同,比如“二”有的猜拳叫做“哥俩好”、“弟兄两好”、“二好好”等等,还有就是猜拳的人不同,声音的高低和节奏的快慢完全不同。就这样不同的叫法、不同的声音高低和不同节奏就象一段音乐,连通酒气一起漂荡在整个村里,整个村的人能感受到酒场上的热闹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