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宗远正要说话,却见袁不屈转身背对着他,俯身抱起竹子,搬到了湖边,又从房舍的墙角取过锯齿和匕首之类利器,到湖边坐在一只凳子上,对卫宗远全然不理睬。
卫宗远从没被如此无视过,有些尴尬,但他想起了自己受世伯嘱托,重任在肩,于是走到湖边,朗声道:“袁先生,请听我说一句。”
袁不屈向他瞧了一眼,一脸冷峻之色,说道:“等我忙完了再说。”话语中透着一股威慑力,似乎叫人不敢拒绝。
卫宗远道:“袁先生,还有别的事情比你削竹子更紧急。请你……”
话还未说完,忽见袁不屈起身一掌拍了过来,同时喝道:“你很烦啊。”
这一掌出其不意,卫宗远忙左臂微屈,也打出一掌,两掌相对,啵的一声,两人各退三步。
卫宗远不由一凛,心道:“人说袁不屈武学逆天,果然厉害。”
袁不屈适才一掌没能击倒卫宗远,也是心惊:“这人是谁?内力好强!”他起初见到卫宗远,就看出来对方是个高手,但他素来孤傲,不把任何人瞧在眼里,因此对卫宗远也没太注意,却不想卫宗远的内力精湛如斯,不由对卫宗远增了几分佩服,厌恶之感消了大半。
“少钧……”屋子里传来凌若文的声音。
袁不屈忽听得妻子呼喊自己,见她从屋子里出来了,说道:“若文,怎么了?”凌若文微笑着道:“没事,怜儿它没什么事儿,正在篮子里卧着休息呢。”袁不屈也笑道:“没事就好。”凌若文走到丈夫这儿来,对袁不屈道:“少钧,你说要伐些竹子,到底做什么?”袁不屈道:“我准备再搭盖一间房子。”凌若文道:“咱们的房子够住了,还建房子做什么?”袁不屈笑道:“我是给怜儿住的。”凌若文奇道:“给怜儿住,它怎么住得了那么大的房子?你不喜欢它和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袁不屈笑道:“不是的。我建了这个房子,以后你再养了什么猫儿、鹿儿,都让他们住一起。”
凌若文轻柔一笑,道:“我只要怜儿就行了,干嘛还要养那么多小动物?好啦,你想盖房子就随你了。”她看了看卫宗远,道:“少钧,你和卫先生谈得怎么样了?”
说到卫宗远,袁不屈脸色变得有些僵,说道:“我正在和他谈呢。”对卫宗远道:“卫朋友,你请回吧。那三家说的事儿我都认了,谁要杀我,随他来好了。”
“少钧,别这样……”凌若文正要劝说丈夫,忽觉头脑晕眩,站立不住,忙抓紧了袁不屈的左臂。
袁不屈见状,忙用右手扶住凌若文,道:“若文,你怎么了?你的病又发了?”凌若文道:“我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袁不屈道:“我送你回房休息。”凌若文道:“你先听我说完。”袁不屈道:“我明白,我会和他好好谈的。”也不等妻子再说话,将她慢慢扶回了房舍。
卫宗远等袁不屈回到了湖边,朗声道:“袁先生,外面聚集了一百多人,都说要找你报仇,申世伯不想你们彼此残杀,两败俱伤,所以力主和解,三家联盟已被老爷子说服了,如今只看你的表态了?”
“我的表态?”袁不屈冷冷说道:“要我去给他们赔礼道歉,哼,袁不屈岂是会低声下气的人!”
卫宗远道:“袁先生,你和你夫人的处境十分危险,三家联盟围攻离谷,如今已是箭在弦上,请你三思。”
袁不屈道:“要我和解?那好,你得打赢了我。”
卫宗远一怔,说道:“什么?”见袁不屈向自己冲来,他左掌收在腰际,右掌横在胸前,做进招之势,醒悟他要和自己比试武功。只在瞬间,袁不屈左掌已迎面劈到,卫宗远哪还有说话的余地,急忙出掌拆解。
原来适才袁不屈和卫宗远对了一掌,发现卫宗远内力精深,实在不自己之下。他纵横江湖几十年,未逢敌手,今日遇到卫宗远这么一个绝顶高手,激起了他高手较技之心,便决意和他比个高下。
却说卫宗远来之前,也知道与袁不屈必将有一番打斗,适才见他出手,还有些发呆,但这一交手,立时便全神贯注,与袁不屈出招拆招。或许是受了谷内环境的熏染,此时卫宗远心中没有一丝杂念,不再想着要劝说袁不屈。要知卫宗远虽然心性温和,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但他毕竟也是一位武学大师,不出手还好,两人一交上手,卫宗远见袁不屈招式精妙,武功奇特,果然如传闻所言,心中暗暗称奇,因此也想和袁不屈切磋一番。
两人辗转攻拒,片刻已过了三十余招。他们都是当世第一流的高手,短时间难以决出胜负,只是袁不屈素来狂傲,一心求胜,出手不免疾快,凌厉逼人,然而卫宗远的武学素以沉稳见长,丝毫不受袁不屈的挑逗,如此耗时许久,竟成胶着之状。袁不屈久战不下,心中焦躁,进招更猛。
就在此时,谷内悠然响起一曲琴声,其声悠悠,如绝顶玫瑰绚烂开放,又如风中蝴蝶优雅舞动,又如玉盘落珠清脆动听,倾听琴声,仿佛有一道细流淌过心田,洁净了灵魂,这是一种清新的琴声,沁人心脾,静人身躯。
袁不屈正自焦躁,听到琴声,心中一动:“是若文。”
原来凌若文在房内透过窗户,见袁不屈攻势凌厉,虽然颇具威力,然而没有章法,她知丈夫心思已乱,这样下去必败无疑,还会伤及自身,连叫了几声,叫他放松,只是袁不屈与卫宗远的比试已成水火之势,容不得丝毫分心,袁不屈哪还能听得清妻子说些什么。
凌若文于是抬出自己的七弦琴,弹起了袁不屈最喜欢的那首曲子《牧羊歌》,希望能用琴声提醒丈夫。袁不屈听到妻子的琴声,知她心意,情绪慢慢稳定了下来,进招拆招也不再过于急躁了。
拆过百余招,两人不分胜败。卫宗远心中却有可另一番心思,他心想:“申世伯派我来请袁不屈,这一战不能输,袁不屈的武功确然厉害,当世少见,若要赢他,只有出奇招。”心念动处,见袁不屈一拳打来,当即拍出一掌,这一掌便是乾坤掌法中的第一掌“金刚怒目”。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使这一掌,须得将全身劲力瞬间蓄积掌上,然后迫发出去,故而威力奇大,无坚不摧,往往这一掌试出来,便是胜败立现,故而骆九又将这一掌唤作“一掌定乾坤”,卫宗远在击退连城府和申向汉时,用的就是这一掌。
袁不屈的拳头接过这一掌,他眼睛一跳,神色生异,疾向后退了一步,脚尖一点地,随即猱身欺进,口中叫道:“好掌法,看我的鬼影神掌。”呼的一掌拍出。卫宗远吃了一惊,没想到袁不屈受了自己一掌,竟然如若无事。他却不知道,袁不屈有紫阳真气护体,故而未受创伤。紫阳真气是天下第一流的内功,练成此功,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如有金刚不坏之躯。卫宗远的金刚怒目掌法虽然厉害,毕竟他生性仁善,旨在制敌,不愿杀伤人命,故而只用了三成功力,威力小了一大半,自然不能奈袁不屈如何,不过这一掌也使袁不屈的紫阳真气略微一颤。
袁不屈循着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时如水蛇游走,时如龙跃深渊,身形飘忽,若隐若现,出掌更是怪谲,拳掌翻飞,周身皆是掌影,亦真亦幻,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卫宗远沉着应对,身子如陀螺般旋转,双臂挥动,使出七星点穴手来拆解。这七星点穴手和凌虚指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点穴绝技,相比较来说,凌虚指功胜一筹,当年骆九和申公明对指,骆九从来没有赢过,但七星点穴手也有神奇之处,招式繁密,手法精奇,破多人围攻最是便利。当下卫宗远用七星点穴手封住周身,风雨不透,袁不屈出掌,便是和他指法对招,这便是考验两人招式之精妙,内力的高强了。
不过两人武功差不多,又是上百招对了下来,仍是高下难卜,这倒又激起了卫宗远的斗志,两人剧斗更烈,将平生所学,一一使出来。正是你有撒手锏,我有回马枪,两人各施绝技,各展神威,翻翻滚滚,进招拆招。
正是两人酣斗之际,琴声忽然错乱,继而停止。袁不屈心头一凛,偷眼向房内瞧去,只见妻子趴在琴上,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袁不屈心中一惊,拍出去的一掌硬生生收回,急忙纵身奔向房舍。他身形极快,卫宗远本拟一指点他肩头,这一指也落空了。
袁不屈来到了房内,来到凌若文身边,他见妻子昏迷过去,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住她,轻声道:“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