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多时辰,叶湘君不见有人来报信,有些坐不住,便叫人张罗晚饭。饭菜摆上来,她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点儿粥,申公明还是坐在他那张太师椅上抽着烟,什么也不吃,倒是申公明和卫宗远略略进了些饭食。吃罢晚饭,仍是不见有人来报,申向汉便道:“我去看看。”申公明道:“坐下。”话音不大,然而极具威严,申向汉乖乖坐下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没有任何消息。卫宗远想起儿子,便要去看看卫云的伤情,出了大堂,向后走了几步,忽见申向怡带着一个弟子从外院匆匆走了进来,疾步进入大堂内。卫宗远心想终于有消息了,也忙回到堂内坐下。
申公明急道:“老大,快说。”申向怡叫那名弟子上前,道:“快将经过告诉老爷子。”
那名弟子是驻扎在离谷附近的哨丁,他定了定神,说道:“三家联盟进了离谷外的石阵,被困在里面,左冲右突,也没能找到谷口……”
申公明失声叫道:“糟糕!我忘了告诉他们袁不屈摆下的八门金锁阵了。唉,算了,就是我没忘,我也不会说的。”
那哨丁继续说道:“三家联盟正在石阵中摸索,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来数不清的虎狼狮豹,扑向三家联盟的人。他们哪里和野兽作战过呢,全都慌了手脚,好多人都被野兽咬伤,惨叫声凄厉异常,那些野兽将咬下的手脚都生吃了,嗐,场面太吓人了。后来,厉人斩堂主说拿起兵器,专杀野兽的脑袋,三家联盟仗兵刃,凭武功,鏖斗多时,才将野兽驱赶杀退。此时三家联盟的人死伤太多,路振海帮主说要撤退,厉人斩堂主不同意,他带着自家弟子在石阵内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谷口,就集合三家残余人马,准备攻进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天而降无数巨石,见谷口封住。有些人来不及躲避,被巨石压得粉碎。谷口被封死了,他们想搬动巨石,可是根本就搬不动。此时,三家联盟死了有一大半人,剩下的人也都带着伤,厉人斩堂主和路振海帮主,还有吴鹏飞镖头他们三人就商量着,先退回去,救治伤员要紧,然后再做打算。这时候,大概他们已经回到了高坡上。”
申公明一家人都有些吃惊,申公明问道:“袁不屈为什么要封住谷口?”卫宗远想起谷内袁不屈的话,说道:“莫非他要……”申公明道:“怎么回事?”卫宗远将离谷的经过说了,申公明喟然道:“袁不屈是想和他夫人死在一起了。”
叶湘君也是叹息,道:“不屈这傻孩子,实在是太固执了。”
申公明站起身来,说道:“老大,带上金疮药和百灵丹,我去看看他们。”申向汉教手下弟子准备了治伤药,卫宗远也跟着去了。
来到拿出山坡上,到处都躺着伤员,呻吟哭叫声响成一片。申向怡和青天盟的弟子忙着给三家联盟的人治疗,卫宗远也要了一瓶药,给吴鹏飞和几个镖师涂抹。
申公明道:“我有几句话要讲,你们都受了伤,不用吭声,只管竖着耳朵听就行了。我早就说了,你们去报仇,是自讨苦吃,你们见到袁不屈了没有?哼,没见到袁不屈,还差点儿全军覆没。看看你们如今这一副副德行!还有,袁不屈封住了谷口,从此于是隔绝,你们进不去,他也出不来。他不是怕你们,而是他死意已决,再不会出离谷一步了。换句话说,你们不是要袁不屈死吗?你们可以回去扳着指头算日子了。”
厉人斩恨恨道:“你亲手杀了此贼,我决不罢休。”
申公明道:“你们逼他封死谷口,将自己困死在里面,还不满足吗?都不许再提报仇了。谁要是以后再来太岳山捣乱,那就是和我青天盟过不去!”厉人斩的右臂和后臀被一只豹子咬到,痛入骨髓,哼哼唧唧,也没再吱声。
吴鹏飞的膝盖被野兽抓伤,卫宗远给他上了药,又给他用绷带包好,说道:“吴师弟,伤势没什么大碍,一个多月就会好。嗯,你自己要珍重,赵镖头不在了,奉义镖局就得靠你撑着了。”
吴鹏飞苦笑道:“卫师兄,我该死,镖局死伤了这么多人,师哥地下有知,肯定是要怪我的。”
卫宗远向路振海那边瞧了瞧,见他躺在地上,几个人正在给他做推拿按摩,说道:“吴师弟,那个路振海不是善类,你与他结交,可要谨慎。”
吴鹏飞道:“我理会得。”
这时,申公明道:“你们自己好好想想罢,最好识相些!”说完,带着青天盟的弟子走了,临走之时,叫丁芾将百草熊蛇丸和太岁心法图偷偷交给厉人斩的一名弟子。
卫宗远因为儿子还在山庄躺着,便向吴鹏飞告辞,说道:“吴师弟,你先回去吧。见着了你嫂子,你你就说我和云儿近日就会。”吴鹏飞点点头。
回到了山庄,申公明一家,还有卫宗远坐在大堂内。申公明叫人备上茶点,道:“大伙儿都累了,喝口茶吧。”
叶湘君对袁不屈夫妇无限惋惜,说道我先回去了,径自会后院去了。
申公明坐着点了烟,抽了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说道:“袁不屈和凌若文是一对苦命鸳鸯啊。他们年轻的时候一见倾心,可是凌若文的父亲凌宝华不让他们两人在一起。凌宝华为了学得青城派的剑法,已允诺将女儿嫁给了青城派掌门的儿子傅赤明,但是凌若文不从。她也是一个有胆识的女孩儿,一个人跑到了青城山,去见傅赤明,告诉他自己有了心上人,请求他取消婚约。哪知傅赤明是卑鄙手段,悄悄给凌若文的茶水中下了毒药蚀心散,然后对她说,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就给你解药。凌若文只是冷笑两声,就离开了。她为了能和袁不屈在一起,连性命也不惜了。凌若文离开了青城山后,没有回家,而是到了袁不屈身边,说要和他远走高飞。袁不屈听说挚爱被下了毒,当时气得要杀了青城派满门,最好还是被凌若文劝住了,她怕会累及她的父亲。后来凌宝华找到了袁不屈,要他为凌若文着想,声言你既然爱我女儿,就不该让她受苦楚煎熬,袁不屈对他斜眼睥睨,说我一定能解得了若文身上的毒。从此,他改名‘不屈’,以示自己不屈服命运。”
卫宗远道:“袁不屈不是他的真名吗?哦,我听袁夫人叫他‘少钧’,他的真名叫袁少钧?”申公明点了点头,卫宗远心头一震,蓦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申公明道:“你现在该明白袁不屈为什么要出手教训厉人斩的儿子了。袁不屈斥退了凌宝华,从此和凌若文浪迹天涯。后来袁不屈为了能让凌若文安心养病,就带着她从川中来到了离谷定居,离谷这个名字也是袁不屈自己叫的,表明自己离群索居。袁不屈虽然深明医理,可是凌若文所中的蚀心散剧毒无比,袁不屈能保得住凌若文的性命,却根本无法彻底清除她体内的毒素,凌若文的身子也日渐衰弱,能撑十七年,已是奇迹了。凌若文自知大限将至,她想要袁不屈好好活下去,岂知……”
申公明父子西唏嘘不已,卫宗远却默然不语。
申公明道:“袁不屈这个人不仅武学超群,而且天文地理、奇门遁甲无一不精,实是一位少有的奇才,(向着卫宗远说道)我太岳山这方圆百里所置的机关暗哨,都是他帮我设计的。唉,可惜他性子乖张孤僻、狂傲不羁,常说最恨的是世俗礼法,最恶的是仁义道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愤。其实世上很多事情并没有想象得那么无情,但他太过于愤世嫉俗了,以致为世不容。今日他落此下场,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申公明说完,静了片刻,道:“天晚了,你们各自休息吧。”自己站起来,先走了。
卫宗远出了大堂,回到西首的客舍,这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忽地转身纵跃上墙,几个起落,翻出庄院,提气向山下奔去,此时他轻功已极高,走路脚不点地,无声无息,一路上没人察觉。卫宗远在山间疾走,很快便来到了离谷外。他走进石阵,借着如银的月光,朦胧中只见到处都是野兽的死尸和残碎的人身,血流满地,气味腥臭,令人作呕,卫宗远想象得出,几个时辰前,这儿发生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战斗。卫宗远摸寻到谷口,果然被几十块巨如鲸鱼的大石堵住,下面还压着几具尸体。卫宗远手扶着一块巨石,潜运自己内力,尝试着推动巨石,然而巨石重逾万斤,他内力再强,又哪里能搬得动,只过了片刻,已是气喘,只得松了手。
欲要再试,忽想:袁不屈既然决意和妻子共生死,自己便是进去了,又有什么用?无可奈何,只好放弃,悄悄回到了青天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