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忽然从梦中惊醒,全身又是惊出的冷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时常做着同一个梦,宽广无垠的沙漠、金壁辉煌的宫殿、还有那只巨大的凤凰……四周空无一人,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从噩梦中醒来的人如果还能睡着那简直就是一大奇迹。开了灯,心跳还没有从刚才的梦中完全平静下来。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这个时间,除了睡觉,能干的事情还真是不多,上网吧。
刚上线,周宇城就抖窗口了。
“怎么这时候上网?”
“又做噩梦了。”
“还是沙漠和宫殿?”
“是的,你怎么这么晚也在啊?”
“我在阿美利坚呢,太阳当空照。”
“啥时候去的,怎么没说一声?”
“前两天打你电话一直关机,给你短信了,你没看到啊?”
“手机……好几天没看到了。”
“又丢了吧?你会不会啥时候把你自己的人也丢了?”
“也许吧,啥时候回来啊?”
“过两天,老爷子要留我几天,据说与你们最近的研究有关。”
“与我们的研究有关?不知道你家老爷子是要把化工品卖到沙漠去呢,还是要去沙漠掏黄沙卖到美利坚去啊?”
“你不如直接怀疑他要倒腾古玩来得比较现实。”
“文物都是国家的。”
“我当然知道,老爷子也清楚,所以我得等他说明白才能回来不是?想我了?”
“滚远点,我对人没兴趣!”
“知道,你就对古尸和文物有兴趣。你说你啥时候能拿正眼瞧我一下不,我比那些古尸要好看多了吧?”
“能不能不说这些啊?”
就这么互相损着,不知不觉天倒亮了,互相道了别就下线洗漱准备去研究院了。
我住的地方其实就是研究院的宿舍楼,原本象我这样的小人物是只能安排在筒子楼里居住的,不过近些年考古热门,忽然的研究院的经费就充裕了起来,于是排上级别的都拿了住房补贴外出购房去了,空出的公寓楼就便宜了我们这些排不上级别的小人物了。
从公寓楼到工作室也就是十分钟的脚程,中间穿过草地和一个大花坛就到了,进了工作室就发现穆子真已经到了,我、周宇城、穆子真是高中同学,大学时与穆子真一起学了考古,又一起进了研究院,拜在苏荣教授门下。
“早,熊猫!”穆子真一脸诡异的笑容。
每次他叫我熊猫我就知道又有黑眼圈了,翻了一个大白眼给他,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坐下,捧起了那个西北文化研究所空运来的琉璃璧。这个璧据说是前些日子一位当地牧民在寻找误入沙漠的山羊时无意间踩到的,璧身不似普通的玉那般翠绿或是洁白,也没有天然玉石的润感,反倒是通体浑黄,象是碱放多了又没能完全发酵的馒头,不对,应该是窝窝头,看起来不象是上乘的材质,唯一吸引我的,是璧身上所雕刻的纹饰,既然被牧民一脚踩到,看来已经在野外有些年头了,纹饰可能由于风化的缘故不是很清晰。正想着是不是今天将璧身上的纹饰拓下来,再输入电脑进行分析,又被穆子真给打断了。
“这么重的熊猫眼,是不是昨夜又梦回前朝了?”关于我的那个梦,除了周宇城,知道还有穆子真和导师苏荣。只是周宇城和穆子真一直对我的梦进行调侃,而苏教授却从未对此发表过任何意见。
调侃中,苏教授已经从门外进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们的研究很快不需要停留在白纸上了。”
“白纸换成什么色儿的?”穆子真一向玩世不恭。
苏教授拿着手中的书“叭”的一下就打在了穆子真的脑袋上,疼得他直呲嘴,“就你嘴贫。之前国家一直拨不出专项基金给我们这个课题,使得我们无法进入凤鸣古城遗址进行更深入的研究,现在有了赞助者,据说来自美国,不计回报,唯一的要求是要安排他的一位工作人员进入我们小组。”
“是不是美女啊?”穆子真一下子来了兴致。
“你以为女孩子有几个人跟依依一样,喜欢研究这些散发着千年味道的东西啊?”
“真失望……”穆子真扁了扁嘴。
“还会有你更失望的,本周六下午四点,松涛楼18号包间,保证给你们一个surprise。”说完苏教授晃动着他肥胖的身躯扭吧扭吧地闪出了工作室,苏教授大部分的时间都很严肃,但心情特别好的时候也会做出很多孩子气的举动。
我捧着手里的资料,回想着刚才苏教授的一番话,一时沉默。每个人都以为我之所以会重复地做同一个梦是因为参与了古城的研究,但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早在学考古之前,我就一直被这个梦困扰着。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决定报考了考古专业。就象是冥冥中的安排一样,毕业时就被苏教授选中参与凤鸣古城的研究,而随着研究的逐步深入,当发现研究的东西与梦境越来越契合的时候,我就象着了迷一样的想继续发掘。前期由于资金问题而不能得以实现的探索之路,在今天这一刻忽然变得明朗起来,心情也随之变得复杂起来。有期待、忐忑、甚至有一点……恐惧。
周六,我和穆子真一起踏入松涛楼18号包间的时候,差点下巴都掉地上。果然是surprise,有惊没有喜。跟苏教授坐在一起的,不是周宇城还能是谁?
“HI,依依、子真。”肇事者面露无害的笑容,我只能努力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下巴安上。
“你不是在美国吗?”
“那天不是说了吗,过两天就回来。”
“你那天说与我们研究有关,难道就是要加入我们的研究小组?”
“没错,不仅如此,出资者就是老爷子。”
“你爸不是排斥考古吗?”
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周宇城、穆子真和我一起约定填报了考古专业,但周父知道后勃然大怒,硬是架着他的脖子费了好一番的曲折把志愿改成了工商管理。据说父子两人为了这事差点反目成仇,可是目前这情况,该怎么解释?
“对啊,宇城。我记得当年你父亲说就你一宝贝独苗,不象我和依依家里娃多,这考古,倒腾起来危险系数太高,说啥都不让你去的。咋这回不仅出钱,还把独苗给送我们手里来摧残了呢?”穆子真对周宇城当年临时变卦改填志愿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这事说来话长,你们听我慢慢讲。”
原来,当年周父周绍东与初恋情人钟敏芝共同在研究院工作,钟敏芝还是苏教授的师妹,也痴迷于凤鸣古城的研究,三人是凤鸣古城课题的第一批研究人员,由于一直没有经费实践,钟敏芝离开研究院加入了一个国际组织发起的研究小组,在外来资金的支持下进行了全球对凤鸣古城的第一次寻找遗址的活动,但活动最终以失败而告终,所有参与寻找遗址的小组成员只有一位名叫ALEX的美国籍的成员生还,被人发现时他已经神志不清,身上还揣有一本日记和几张草图。周父这些年在美国,一直在与ALEX的家人和当年研究小组的负责机构联系,终于出资购买下了日记与草图。这几张草图上熟悉的字迹来自于钟敏芝,而日记则可能来自于小组的领队。因此有理由相信这些草图,便是发现古城遗迹的手绘地图;而日记则是当年小组在深入沙漠腹地后每一天工作和生活的详细记录,极具参考价值。
在钟敏芝失踪后,周绍东也因伤心过度无法继续工作而离开了研究院,只有苏荣一人坚持了下来,这期间也前前后后带过几批学生,但因为一直没有实质性的突破研究,一批批学生来了又走,研究断了续,续了断,也无法提供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那么,你爸让你加入的目的呢?”虽然周宇城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但我仍然没明白周父让他加入的目的。
“他希望,如果可以顺着当年的路线进入到凤鸣古城遗址,那一定可以找到相关的线索,如果可能的话,将钟敏芝的遗体带回来,入土为安全。”
我正端着茶杯喝水,听到周宇城这翻话扑的一声把水都喷了出来,还把自己呛了好几口。
“宇城,我没有听错吧?把钟敏芝的遗体带回来?首先,我们还没有验证手稿的真实性,即使是真实的,我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找到已经被漫天黄沙掩埋的古城遗址;其次,就算是找到了遗址,我们怎么确定他们当年是如何遇难的,是否能找到遗体;第三,即使找到了遗体,又要如何辨认?”我严重怀疑周绍东的脑子已经出现了老年痴呆的症状,才会想起让宝贝儿子去完成这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不是任务,我说过了,是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而我希望加入的最重要的理由,是因为……”周宇城目光灼灼,我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打断了他,“算了,你当然得去,否则我们也会去不成,但你确定是在你爸允许的前提下吗?别到头来又到我家排开阵仗质问我爹妈为什么要勾引你。”
当年周绍东逼着儿子改完了志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到我家把我们家所有人都问候了一遍,铁了心的认定是我勾引他家儿子,为这事在我幼小的心灵上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这你放心,我琢磨着老爷子心里还是初恋情人比儿子更重要一些。老爷子还在美国置办好了装备寄过来,过阵子就能收到了吧。苏教授,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
我这会才注意到平日里时不时经常与我们开开玩笑的苏教授今日显得特别严肃,一言不发地坐在席间,象是在听我们谈论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情,直到听到周宇城的问题,才反应过来。
“哦,你们不需要做什么了,出发前的这段时间你们记得给我去健身,尤其是依依,你的成绩单上每年体育都要补考,没有好的体力,怎么做接下去的工作?其它的工作我会安排,也会时常到健身房检查,听到了,依依?”
那边周宇城和穆子真憋笑都快憋得内伤了,想当年体育憋死好汗,因为体育的原因,虽然自认为头脑聪明,却从来未被评上个什么三好学生之类的,相对于两个各科优秀、年年三好的姐姐来说,我简直就是我们家的耻辱。不过这回却不同,锻炼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动力不同,效果肯定也会不一样。
动力不同看来真的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几天锻炼下来感觉体力已经较之前大有提高,力量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这天苏教授又将大伙集中了起来召开了分工会议,我们三个年轻人需要在两天的时间内将日记手稿译成中文交给苏教授,然后由他制定路线,我们负责采买和整理装备;在进入沙漠之前在当地找一位向导,确认并进入古城遗址后,每个人都要同时负责摄影和文字记录的工作;会议开到最后,苏教授忽然沉默了许久,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我要说……”苏教授终于开口了,“如果,万一发生危险,你们一定不要管我,带上记录资料逃生。”
“教授,您怎么说这种话?”我忽然觉得心口象压了大石头一样的难受。
“这个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当年敏芝参加的国际考古队,个个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可就是这样一群精英在进入沙漠腹地后神秘失踪,我想这中间一定发生了很不寻常的事件,至少目前我还想象不到,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记住,不论什么时候,研究资料比生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