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了信,心里舒服了许多。抬头看见白绮,穿了件黑衣,从艺术楼前出来,没有打伞。看见我,说:“走走?”
“嗯。”我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做。
我撑出伞,罩着两个人,本来伞就不算大,两人共用,就显得更拥挤了。“经常不打伞?”我问,看见白绮的头发都湿透了。
“不喜欢。”
雨点打在伞布上。我闻见白绮的香味。与穿白衣不同,更多了份神秘感与诱惑。
我说:“去喝杯咖啡吧?”
白绮默不作声。我想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上次我和辉流去的那家。小服务员上了咖啡就和人闲聊去了。
“最近还好吗?”我问。
“还好。你呢?课听地怎样了?”辉流也问我。
“反正就那几堂课,挺轻松地,教授对我也很好,还让我不懂可以去问他。”我喝着咖啡。
“现在有空吗?”白绮问我。
“怎么?”
“我钢琴修好了。要不要去听听?”
“好啊!”
那架钢琴放在一个专门的房间内,有很大的玻璃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很远的人和物。
“我常常在这凝望,”白绮说,“看着很多人忙碌地像只蚂蚁,从不会停下看路边的风景,也不会去倾听,他们所在意的只有金钱。但这也确实无可厚非,不是么?男人会以要挣钱养家为借口,可以不去关心老婆与幼小的孩子,女人也可以以照料孩子为借口,实则去打麻将,而不用出外工作。男人就会心里不平衡,女人就会怨男人没本事,然后就会吵架,生活就会没意义,也许还会离婚,是不是很可笑?可这却是实实在在的。”
我点头,没说话。我希望她说。
“有时候,我会梦见爸爸还在的时候,一家人可以很开心地吃晚饭,围了一桌子。可是一旦作为父亲的这个角色出了问题,家庭这台机器就完全跨了。母亲死了,女儿投了他人怀抱,小闺女又要住进狭小的宿舍。夜里醒了我就会想,是不是一切都是假的?我的前二十年是真实的吗?是真实地吗?像梦幻花瓶一样,前生‘啪’地一下破了,所以后世也是残缺不全的。”
白绮坐到凳子上,掀开琴盖,抚摸了把黑白键,就像在抚摸着婴儿的肌肤,怕一碰就会碎。
“人始终都要活着才是好的,你应该想幸好还有个妹妹可以期盼,总不至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跳跃,像是火焰,灵动。我听不懂那是什么曲子,实在是对音乐知之甚少,总之很哀伤,像一个孩子在秋风中低低诉语,黄叶落下来,落在头上,又有很多落在地上,在冬季会化作春泥。
我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双腿盘着,想起高一那年窗外落了一地的槐花,好像总也落不完,落了整个季节,铺了厚厚一地的白花与香气,当时看着落蕊无限,满腔的凄凉。而现在,看着白绮闭目弹奏,臻首微晃,像是陶醉入音符的跳动,我的心也跟着颤抖。
白绮跑过来,趴到我的肩头,我搂着她,轻拍她的背。她在哭泣,很小声地啜泣。
“怎么了?”我问,右手依旧轻拍。
“妹妹说我不要脸——”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事。“为什么?”
“因为她的同学知道了我的事。”
“人都爱面子的,她还那么小,以后会理解你的。”我安慰。
“唉,她说,我知道了没关系,但不能让同学知道。和我当年一样要强。可是谁希望发生我这样的事呢?难道我就不希望好好找个爱我的人嫁了吗?呜呜——”她哭地更大声了。
“是,我能理解。”我的右手抚上她的头,缓缓抚摸她的头发。
之后她不再说话,仍是哭。我们站了五分钟左右。
我要将她抱进卧室。她说:“不去那里好吗?我不喜欢那里。”
我将她放在沙发上,找来纸巾,为她擦干了脸。又找来毯子,为她盖上,说:“闭上眼,好好睡一会。”
她依言而做。睫毛微微眨动两下。
我又坐到地毯上,拍打她,哄她睡觉。
待她睡着后,我找来纸笔,写道:我去买菜。放在她身旁的小桌上。我不希望她若是先醒来,因看不见我而以为我离去而难过。
依旧买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和上次差不多,只是少了很容易刺激皮肤的辣椒。
厨房很干净,白绮肯定经常用。我很小心地炒着芹菜肉丝、土豆,做着西红柿蛋汤。不敢放多盐,听说吃多了盐头发会容易白。
也许是哭累了,白绮直到五点才醒来。那时我偎在沙发旁,看着一本小说,是张爱玲的《小团圆》,是在电视机头上发现的。以前自己也买过一本,只看过几页,便丢在了一堆书里。我记得她说过的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你若见过以前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我牵着白绮到洗手间,说:“你不会洗脸也想让我帮你吧?”
白绮一笑,就自己动起手来。看来精神好了很多。
我又让她在餐桌旁坐下,说:“等着,咱们吃晚饭。”就去厨房端来了三样菜,又盛了两碗米饭。说:“今天你又弹琴又哭的,可别累坏了,所以呀,得吃两碗才行,不然都对不起我。”
“对不起你什么?”白绮笑问。
“我做饭呀!”
白绮是真得饿了,还真吃了两碗,说:“嗯,你做地还真地很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
“我是轻易不出手的。除非特别时刻。”
“什么特别时刻?”
“比如说你哭呀,哭累了,自然没法去做饭,这时,我就得发扬妇男主义,去厨房劳碌了。”
白绮噗嗤一笑,“还取笑我!”
吃过饭,我在厨房洗刷锅碗。白绮走进来,“我来帮你。”
“好啊!有劳力不用是傻子。”其实我是想逗白绮开心。
我们在水龙头前清洗碟碗,我洗好了,白绮把他们放进橱柜里。这种安静的生活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忙完了,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无聊的青春偶像剧,可是又没什么好看的。
十点的时候,我说:“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白绮说。
“不用了。等下我又要再回来送你了。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出去不安全。我走个两三分钟就到了。你也早点睡吧!”
“嗯。”白绮靠在门边。
昏黄的路灯,氤氲的迷光。
到了宿舍,二哥和徐言还没睡,这次没下棋,在打牌。谁输了,往谁脸上贴纸条。看那两人,都贴了一脸的纸条,上面还写着字,额头上也有。我凑近一看,徐言的额头上贴着:早点起床。二哥的额头上贴着:快去撒尿。实在让我无语到极点,再次深刻感受大学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