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褪尽铅华（下）
电话是茱儿打来的。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茱儿张口就说，“明天出来玩吧，咱们去见一个人。”
“去哪？”小错说。
“陈晓东，我一个小学同学家。”茱儿说，“他母亲病了，我得去看看。”
“哦。你自己去吧，我……”小错心不在焉。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劲。”茱儿装作怒道，“要不是隔着电话我早扁你了。必须去啊，明早八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就这样，不见不散啊！”说完立马挂了电话，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
章小错拿着电话愣了一会儿，骂了句，“死丫头！”
然后站起来开了门，“妈——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第二天，茱儿来的早早的，一见面便锤着小错的胳膊一遍嚷嚷着小错没义气，让她在楼下等这么久云云。却见小错笑着一脸的歉意，也不像往日那样躲开甚至还手了。只是她的眼睛，有些微微肿起。茱儿知道，她昨晚一定是没有睡好。
坐了不知多少站的公交车，从车上下来，小错一直问陈晓东是谁，是不是茱儿的“青梅竹马”之类，茱儿提了水果在前面走，也不理会跟在后面故意表现的“正常了”的小错。
拐进了一处略有些陈旧的小区，进了一栋普通的居民楼，狭窄的楼道中显得有些阴暗。
“喂。”小错说，“茱儿，你同学家就住这里吗？”
“对啊，在七楼。”茱儿边说边把手中的水果往小错手里塞，“我的小学同学，还坐过一年的同桌呢。”
“哦。”小错若有所思，“你说他叫陈晓东，我怎么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呢？”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茱儿边说边用指头点了一下小错的额头，“我小学又不和你一个学校，那时候我家就住这里六楼。真是受不了你，魂儿都丢了！”
章小错对着茱儿吐吐舌头，跟在茱儿身后不再做声。
空气中有些潮湿的气息，小错和茱儿徐步向上，却飘来愈来愈浓烈的草药味。六楼的房子早已易主，倒是门上贴的春联颇有意思，上联是“五更分两年年年称心”，下联是“一夜连两岁岁岁如意”，对联中浓浓的年味和吉祥的意味和空气中浓烈的草药味显得极为不协调，甚至有些莫名的悲凉的味道在里面。
草药味正是从七楼散发出来的，茱儿敲了一会儿门，方有一个白面微须的男生出来开门，小错猜那便是茱儿口中的陈晓东了，果然那男生看到来人显得有些错愕，“茱儿……快……快请进。”
茱儿讪讪笑着说：“呵呵，陈晓东，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小错觉得茱儿话里话外的语气显得那么别扭，感觉就像是在说邻家的小朋友似的，于是悄悄拉了下茱儿的衣角，茱儿回头说，“呵呵，没事，小学的时候我俩经常这样开玩笑。他不敢在意的。”
陈晓东也苦笑着说：“没错，那时候和茱儿做同桌，她老是欺负我。”语气也是装的一本正经的，“可把人家害苦了。”
小错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却听到屋里传出有气无力的女声：“晓东，谁来了？”
“哦，妈。”陈晓东连忙答道，“是我的同学，小学同学。”
陈母的声音传来：“那还不让人家赶紧进来。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陈晓东答应着赶忙礼让茱儿和小错进门，小错开始打量起陈晓东的家，不算大的布局显得干净整洁，简单的陈设显得错落有致，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墙上一副龙飞凤舞、丰劲有力的书法。
茱儿说：“几年不见，晓东的书法也是越来越好了啊。”这话是对小错说的，却是在夸赞这个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陈晓东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请小错和茱儿坐下，又忙着取水果、瓜子。
陈母从卧室出来，步履显得有些蹒跚，茱儿慌忙搭手去扶，“阿姨，身体怎么样了？好些了没有？”
陈母的脸上显得沧桑而憔悴，四十多岁的年纪，头上已经是银丝遍布，隐隐看得出病态，“是茱儿来了啊，快坐快坐。我没事，不用你扶。”又拉着茱儿的手，“看这孩子，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又漂亮，又懂事。”
小错听到陈母的话一下子想到刚进门时茱儿说陈晓东的情形，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茱儿暗暗狠狠拧了一把小错的胳膊，小错忍不住有事一声尖叫，陈晓东脸色有些尴尬，陈母自是不知什么缘故，看着面前陌生的女子问茱儿，“这女孩子是谁啊？”
“哦，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现在的大学同学。”茱儿赶忙给陈母介绍身边的小错。
这空档，小错开始细细打量那幅挂在墙上的字画，是梁启超的两句诗：“男儿志兮天下事，但有进兮不有止。”字写的虎虎生风的，却是猜不到是出自面前这个文文静静的男生之手。
说话间，一中年男子端着一个小碗从厨房走出，散发出浓烈的草药味。
“陈叔叔好。”茱儿对着来人问好道说话间似是被药味呛到了，忍不住咳了几下。
“茱儿来了，快坐下说话，我先喂你阿姨吃药。”陈父说着放下药碗。
“我现在先不吃。”陈母察觉到药味呛到茱儿了，对陈父说道，“我好长时间不见茱儿这姑娘了，得和茱儿聊聊。”
“没关系，没关系。”茱儿连连摆手道，“阿姨还是吃药要紧。”
陈父也察觉到空气中的药味了，无奈的笑笑，在陈母的身旁坐下，端起药婉，用勺子舀起来，吹了一下，往陈母的嘴边送去。章小错这才发现，陈母的手，似乎是有些异常。后来听茱儿说起，陈母去年因为脑溢血住进了医院，现在虽然已经在康复期了，但是右手和右腿还是有些不太灵便。
茱儿、小错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陈父将药碗中的药慢慢舀出，轻轻吹几下，缓缓送到陈母嘴边喂她喝下。陈父的动作温柔而细腻，眼神中带着几分关切和期盼，还有一种东西，那就是——爱。
小错在一旁，忽然觉得那场边是如此的温馨，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没有花前月下，没有风花雪月，也许只是柴米油盐，甚至还要怡情经历病痛或者磨难，但是只要是两个人一起携手走过，相互关心，相互照顾，便是真正的爱情。
褪尽铅华，也许爱情，只是两个人相扶走过。
从陈晓东家回来的时候，茱儿一路上不时调侃下茱儿，说什么陈晓东看小错的眼神不对啦，陈晓东对小错恋恋不舍啦云云。小错也不回应，只是边走边想：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也许真的爱情走到最后都会变成了亲情？
这几日街道上的人亦稀疏起来，倒是几家个体店铺准备着明日开张，店内店外忙前忙后的，颇有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意味。
章小错轻轻捏了下放在口袋里的一张粉色卡片，轻轻拿了出来，慢慢撕碎在风里，那纸片随风，宛如一片片雪花，飞扬，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