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着白色斜雨,万里黑云纠结飘散着,有时某处偶然断裂了流露出一大片光线,斜雨倏止,忽又被一旁的黑云顶上连出整片的阴霾,轻风细雨下个不停,一整个下午,这片荒野便是被这样忽明忽暗时晴时雨的阴天笼罩着。-
这样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此刻下着这样一场安静又疏落的雨。-
几个颜花宫的弟子纵身飞起向远处的雨中奔去,许是因为赶得太急,竟都没有发现擦身而过的那棵枝叶落水的大树还隐着一紫一白两条身影。-
待那几个弟子飞得远了,隐着的人料定他们不会这么快回头,方从那颗大树下闪出身来。-
白雨甚密,朦胧中看不清两人的脸,但看那身形应该都是岁数不大的年轻女子,如果猜得不错,还是两个长得极好看的女子。-
两人同时看向那几个颜花宫弟子奔去的方向。-
白衣女子饶有兴致地说道:“赶那么急干嘛,跟催命似的!”-
密雨中的脸也挂着一片紫色,想来那紫衣女子还蒙着面纱。-
只见她带笑说道:“颜花宫好不容易拐来个美貌不凡的宫主夫人,却在大婚的日子莫名其妙地被人劫走,这急里面兴许还带着不便言喻的几分气呢,你说是不是啊?”-
白衣女子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调侃,却不答话,似是心中有所顾忌,沉默了半晌,突然转头问那紫衣女子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雨突然又有几分下得轻了。-
紫衣女子坦然答道:“我叫秦尔宁,我为什么要帮你?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想嫁给花绝岸。”-
白衣女子不相信地说道:“我又不认识你,我愿不愿意嫁入颜花宫,想不想嫁给花绝岸和你有什么关系?莫非…花绝岸是你的情郎,你因不愿意看见他娶别的女子,所以就把我虏来,其实你完全可以一剑杀了我,断了花绝岸娶妻的念头,你也就高枕无忧了,可是你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紫衣女子暗暗发笑,口中却说:“我说过,我叫秦尔宁。”-
白衣女子低头思索,自言自语道:“你叫秦尔宁,所以你才帮我?秦尔宁,秦尔宁…好熟悉的名字!”-
雨渐渐渐渐下得疏了,白衣女子的脸渐渐地有些清晰了。-
素闻当今皇上的义妹丞相孤女厉扬星乖巧伶俐,聪颖过人,今日看来,那聪明俏美的脸庞上分明还隐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可爱神色,只是平常不轻易表露出来。-
“有人来了!”白衣女子正在想着曾经在哪听过秦尔宁这个名字,却觉一双手抓在腕上,轻巧地将她拉回刚才隐身的大树处,只是这次藏的似乎更隐蔽了些。-
白衣女子回过神来,问那紫衣女子道:“是颜花宫的那几个弟子又折身回来了吗?”-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若是在远处必定难以看出,那如泉般透明的瞳孔深处是美得尽乎疯狂的沈静和幽深。-
那一双美丽而矛盾的眼睛!那紫纱下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紫衣女子凝神盯着雨中颜花宫弟子消失的方向,丝毫没有察觉白衣女子的手正不安分地伸向她脸上的面纱。-
只是未等她回答,来的人已经走近了。-
紫衣女子冷不丁转过头来,白衣女子吓了一跳忙收回手,尴尬地在眼前乱晃,忽又下意识地将手放到额边,将额前散落的刘海撂到耳边。-
紫衣女子也没在意,对她说道:“那个人你认识的。”-
转头尚未看清来了几个人,却听那紫衣女子又说道:“是晴雨宫的夏冬晴。”-
白衣女子一怔,却见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已双双到了眼前。-
那左边一个,披散着一头美丽的黑发,在左眼对齐处向两边分了开去,白衣微湿背手而行,分明是个风流尔雅的美男子。-
他正是现在的晴雨宫宫主,花绝岸的同门师弟夏冬晴。右边一个则是晴雨宫副宫主苏青衣。-
两人都面露焦色,虽说脚下走的很快,眼睛却不住地扫向四周,似在寻找着什么。-
“冬…”白衣女子心中一喜,脱口欲叫那人的名字,紫衣女子却伸手捂住她的话,另一只手则快速地环住她的细腰。身形一动,闪过那两人的面前,魑魅般往方才那几个颜花宫弟子来时的路奔去。-
夏冬晴听到白衣女子的叫声,抬头望向大树,却见两道影子闪到面前,却又堪堪撇开道,往颜花宫的相反方向而去。-
“好快的身法!”夏冬晴话未说完,早已施展轻功急追前方的两道影子去了。-
刹时,满天的雨又细密地落在这片荒野。-
荒野中,一紫二白一黑四道身影追逐着绝尘远离颜花宫,往远处的树林方向去了。-
饶是他们两人轻功绝佳,时间一久,还是落后了一大截,却不知为何,那两道即将消失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白衣女子扯开捂住嘴的那只手,理了理弄乱的头发,微笑质问她:“你这样拉着我跑,是不是后悔了,突然又想杀我了?”-
白色斜雨中的身影清瘦高挑,紫衣女子面纱下的脸也对她微笑,问道:“方才那可是颜花宫的地盘?”-
白衣女子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紫衣女子笑着说:“我那么辛苦才把你劫出颜花宫,同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做第二次。”-
白衣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时默然。-
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地看向紫衣女子,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紫衣女子莞尔轻笑,那薄薄的紫色面纱已被她挑开,温顺地垂在胸前。-
几缕沾湿的乌发散在额前,倒映在清澈幽深的眸光里,映出那被深深隐藏着的幽静而美好的角落。高直的鼻骨挺在眉间,加深唇边轻柔的笑意,睫毛幽黑疏长,随着每一个眼神的交替扑闪着,犹如稀薄的蝉翼。-
眼前这一张温和安静的美丽脸庞竟有几分熟悉。-
白衣女子看着看着不禁呆呆地失神了,浑然不觉那紫衣女子在她恍神间悄悄离开了。-
夏冬晴和苏青衣的身影已追了上来,停在不远处。-
白衣女子突然眼皮一震,回过神来,紫衣女子已不见身影。-
“秦尔宁,你别走!”白衣女子娇喝一声,失神地昂首看天,仿佛那里也有一个人在看着她似的。-
“秦尔宁!”斜风细雨兀自安静而疏落地下着,那人终是没有回应她,想是已经走得很遥远了。-
夏冬晴眼见那紫衣女子消失在眼前,一脸疑惑地走向白衣女子,问道:“星儿,她是谁?”-
白衣女子眼神失落,轻声回答他:“秦尔宁。”-
夏冬晴还想问她秦尔宁是谁,但看她脸色,知道是在生闷气,便识趣地收住话题,搂着她的肩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再说。”-
苏青衣走近他们,面露忧色地说道:“师兄,快走吧,要是颜花宫的人瞧见咱们在这,可就麻烦了!”-
夏冬晴看了白衣女子一眼,点了点头。-
三人未走几步,白衣女子突然停下脚步,口中喃喃地重复念着:“秦尔宁,秦尔宁,秦尔宁…”-
不知念了多少次,方才停了下来,沉默着闭上眼睛,脸上多了一分凝重,似在极力地回忆着什么。-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双眼,清澈干净的眸子里闪烁着恍惚的喜悦,似又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惊,喃喃自语道:“难道她是…”-
苏青衣目光中锋芒一闪,忙追问道:“是谁?”-
白衣女子回过神来,也不搭理他,脱开夏冬晴揽在她肩上的手,自顾向前走去。-
三个人一路走下来,白衣女子心思沉重,对周围的事物不甚在意,但隐约可闻见后头的苏青衣不时对着夏冬晴喋喋不休报怨着什么。-
这般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遇上一片繁密的森林,此处高大潮湿的植物正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由于下雨温度骤降,大树枝叶相连遮挡了整片天空,平日里也只有几束极小的光稀稀落落地打在角落里的植物上,这片林子里的植物叶子多耷拉下来,一派萎靡的气象。却依然茂盛。-
一路上竟然都没有颜花宫的弟子追来。-
他们从森林中一条小道进入,再走不过百米,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出现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中间停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坐着个干瘦高大的白髯老者,不时警惕地往他们走的小道处张望。另一辆没有马夫似是空车,车帘被雨打湿温顺地垂了下来,隐约听到脚步声,马车里的人卷起帘子探出头来,看见走在前面的白衣女子,勾起抿紧的嘴角莞尔一笑,随即轻捷地跳下马车,另一辆坐着的老者也随他跳下,站在马车旁边等待着他们。从马车里下来的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弹了弹已在眼前的白衣女子的头,一脸讪笑地说道:“死丫头,这下子你可称心如意了!”-
那人眼睛转向夏冬晴时,不过淡淡一笑,眼里凝着片刻的冰冷。但很快就移开了。-
他便是厉扬星的义兄,丞相厉决堂的养子厉子念。-
厉子念当头越上马车,回头把手伸给厉扬星,轻轻用力将她拉了上去。厉扬星卷起车帘,对夏冬晴回眸笑道:“快上车吧!”-
夏冬晴恍神间,细雨如烟已淹没了那张巧笑嫣然的美丽容颜。-
“没想到啊,这晴雨宫办事效率还挺高的,轻轻松松就把你从颜花宫给拐出来了。”马车里,厉子念一脸感慨地说着,那白髯老车夫已经换到他们坐的这辆马车上了。-
厉扬星叹道:“哥,把我劫出颜花宫的其实是秦尔宁,她不是晴雨宫的人。其实她是…”说着把手圈在厉子念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真的?”厉子念听得目瞪口呆。-
“当然是真的,因为你是哥哥我才告诉你的,如果你敢告诉爹,我绝不会放过你…”说着还握起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威胁他说。-
“既然她是…”见扬星正凶狠地瞪着他,厉子念宠溺地笑了笑,收住前面的话,“为什么不能告诉爹啊!”-
“她蒙着面纱就是因为不想张扬自己的身份。”厉扬星说。-
“可是她跟你说她是秦尔宁了啊!”厉子念仍然不解。-
“她当然愿意告诉我了,你忘了我是谁了?我是厉扬星,她可是我…”厉扬星警觉地捂住嘴巴,对厉子念挑眉道:“明白了吗?”-
“你是厉扬星,那爹是谁?爹是当今丞相厉决唐,他可是她的…”厉子念无力地用手比划着什么,最后抚额说道:“你懂的!”-
“星儿,你们在吵架吗?”夏冬晴在另一辆马车上隐约听到他们兄妹俩的争执,疑惑地掀起右边的帘子。-
“额,是啊,我和哥哥正在谈论要不要把芳袭楼的花魁兰风儿娶进门的事情…”厉扬星探出头来,笑得一脸灿烂:“哥哥说他正在考虑呢!”-
“厉扬星你别血口喷人,我怎么会去娶一个…”厉子念在马车里愤恨地囔叫着,嘴却被厉扬星细长的五指给堵上了,只见她一脸抱歉地看着夏冬晴,眼神里大有家门不幸的味道。-
一边在那里煽风点火,一边回头对厉子念小声咕哝着:“爹和我当然不一样了,爹都七老八十了…”-
“厉扬星你这个逆女,爹明明还没过五十呢…”厉子念阴沉地对她咆哮着,目光死寂,吓得厉扬星忙收回手,乖乖地闭上嘴巴。-
帘外夏冬晴掀着帘布的手仍然没有放下,他隔着车帘对厉子念说道:“还是让星儿跟我回晴雨宫吧,丞相府过些日子必然不太平,若是花绝岸去丞相府的时候瞧出端倪就麻烦了。”-
厉扬星心头一喜,忙又堵住厉子念的嘴,小声央求道:“哥,冬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乖乖待在那里,不出去惹事,好不好嘛?”-
厉子念轻轻掰开厉扬星的手,闷声道:“不行,万一他对你…我怎么向爹交代?”-
其实他想说的是,万一你对她…,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没办法,歪好也是自家小妹,总得给她留点面子。家丑总不能老拿来张扬。-
“我保证他不会对我…”厉扬星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个的…”-
夏冬晴见他们在车里嘈杂的低声争执个不停,不禁又问道:“星儿跟我回去,可以吗?”-
“哥哥说可以的,去多久都可以的。”厉扬星搞定厉子念后,又探出头来,笑得梨花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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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厉扬星他们乘坐马车离开之后,后面那个灰色衣服灰色头发的男子就一直追着自己不放,到现在已经追了整整五个时辰了…
追到一处山洞口,她紫影一定,干脆停了下来,后面那个男子兀自苍蝇一样喋喋不休着。
“哇塞~仙女下凡啊!”
纸鸢把那该死的紫纱放下来了,那张脸该死的迷人的好看。
“…”
“姑娘如果还没有如意郎君的话,不如就屈就嫁给我,小生一定服侍得你妥妥贴贴的…”
再俊美的脸,搭讪好看女子的时候--都会变得猥琐(…用力的吼回去:鬼叫什么?难道我说错了?…)。
“…”
“…小生今年十九,家在烟城扬夏,家中无老父母…”
“…”
“…这一来,我们是男未婚女未嫁,干柴遇烈火,认真烧起来,肯定是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
“这二来,姑娘长得美若天仙,小生正当俊美青春…”
锁阳音线一变,唱起腔曲来:“娘子…你就依了我吧…”
“…”脸皮薄的纸鸢被他说得又恼又羞,笑容也没有面对厉扬星那般温柔优雅,幽深的眸底凝起一层清浅的迷乱。这是素来沈静内敛的她捉弄人之前才会有的表情。
默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