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人哪里知道,先鸿语二人跑出龙七客栈的纸鸢锁阳已早他们一步到了这块空地,安心躲在离他们不远的芦苇丛后看戏,亲眼目睹了凤行帮和将门的那场厮杀。
那一边,凤行帮弟子犹未离开,鸿语等正为苏青衣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糟啦”心惊不已,将摩已踱步往他们躲藏的方向走来,口中低笑道:“阁下可以出来了。”
鸿语等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既然对方已识破自己,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藏着,遂纷纷站起身来,只是一行人的心思兀自停留在苏青衣的那句话上,个个看来都心神不宁。可恨的是苏青衣,迎上他们询问的目光,也不说糟在哪了,一声儿不言语自顾着低下头去。
大敌当前,他们也无暇细问,故都将眼光从苏青衣处收回,转而看向一脸酷吏之色的将摩。
见他们一行现出了六个人,将摩心下一惊,瞳孔募的缩紧,一股煞气肆虐着从他身形四方升起。
阴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长着一对奇特老君眉的鸿语脸上,“你是‘笑眼弥勒‘?”
鸿语对着愕然呆立的凤行帮弟子尴尬一笑,打着佛礼说道,“小僧正是鸿语。”
此时从近处看来,这将摩眼神凶煞的惊人,面容却甚清秀,眉骨极高,直将那双眼睛深深的刻进鼻骨两侧,下颌尖翘使得他的唇角看来有几分凛冽的冷酷,虽也是一表人才,但相比自己一侧的几个男子,特别是佯扮男儿的厉扬星,则又未免显得其貌不扬了。
鸿语将摩正言语周旋间,一声清啸流矢般自远处腾飞而来,眨眼间,已有三条影影绰绰的人影飞落在这片空地上。
“小师叔。”
鸿语乍见来人,不由得老君眉一瞪横身向前踏出一步,失声惊呼道。
藏身着的纸鸢也不禁惊疑,喃喃道:“咦?是那个烧了自己衣服的少年。”
“快看!那不是扬州当铺掌柜云万全嘛?”锁阳指着前方那些人影,脸上也露出困惑之色。
三人中一个须发微白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正是纸鸢在扬州当铺照过面的云万全,那虎牙闪闪满脸童稚的少年赫然就是白天在扬夏客房里闷头大睡的少年天颜。
然而此时,云万全五根枯黄精瘦的手指反扣在少年天颜的喉咙上,使的是凤行帮的外家功夫锁喉擒拿手,左手则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往身后扣押着。一把木算盘被仓促的塞在腰间带子上。
云万全瞥了眼前帮中弟子的惨状一眼,土黄色的脸一片铁青,手中的力道不由加重几分,天颜吃痛的大叫一声。
这扭缠着的二人身侧却是个大暴牙的中年男人,想来那声清啸是发自这人口中。
说是身侧,实际上分隔有两米之遥,云万全似也在警惕着那人。
场中众人彼此对峙着,形势登时变得莫名的古怪。
“他为什么要抓那少年?”锁阳皱眉不解。
云万全虽仍在凤行帮挂着长老之名,但这几年确实已渐渐淡出江湖,一心打理扬州当铺,他这些年守在扬州寸步不离,照理说这时候也不应该出现在这的。
不对!问题的症结就出在‘这时候’上面,‘这时候’有了‘天琴决’现世的预言,和以前显然是有所不同的。
那么…
“是因为那把钥匙。”纸鸢悄声说道。
“钥匙?”锁阳一时回想起来,“你是说,那少年拿了‘十虫池’别洞的钥匙。”
场中的人开始絮絮说话了,纸鸢锁阳静下来洗耳聆听着。
云万全怒瞪着将摩冷哼一声,
“你就是将门的现任门主将摩?”
“是。”将摩回答他。
大暴牙的中年男子在一旁怪笑道:“云老儿,我们将门的这位门主后生比起你们凤行帮如何?”
云万全斜眼冷笑道:“你以为燕老帮主的女儿是吃糠的?”
云万全与暴牙男理论着,指间力道不稳,天颜的脖间迅速浮起五道炫目的红色勒痕,直痛得他呲牙咧嘴,苦得一脸菜色。
鸿语知对方抓天颜是为何事,心中又急又怒,忙道:“云前辈,有话好商量,请你莫要为难小僧师叔。”
厉扬星也在一旁帮腔:
“老不羞的,你都一大把年纪行将就木了,你手中那小孩莫不是给你抓来送终的?”
一边偷拉着鸿语的袖脚,小声说道:“三哥,稍安勿燥,云万全抓那少年必有所求,一时半会还出不了事。”
厉扬星不认得天颜,但看鸿语一脸焦色,知与那少年感情不菲,况且他还喊少年小师叔。
鸿语是十分重情的人,厉扬星怕他不免昏头了,所以好心提醒他,一边又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意。
鸿语心头登时涌起一阵温热。
云万全却又冷笑道:“商量?哼!我和你们这些假仁假义自居正派的伪君子有什么好商量的?”
鸿央也向前跃出一步,目不转睛的盯着云万全的举动。
夏冬晴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看了一眼星儿,便犹豫着说道:
“云前辈,我想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凤行帮那边,半躺着的人影挣扎着动弹,嘴上吭了一声:
“云长老,他们人多势众,你快走,勿必要拿到那…”声音到此嘎然而止。
云万全看了看场中形势,也不禁皱起眉头,天颜被他扣牢的身子挣扎着动弹,似是有话要说,但喉咙被云紧紧扣住,只能发出“兹兹…”声。
厉子念明挂着大红灯笼,一脸轻闲的看热闹。
大暴牙男子听了凤行帮那人的话哈哈怪笑起来,
“走?云老儿,带着这么件宝贝你还想走吗?哈哈哈哈…痴心妄想!”
他手中尚持着一件状如马踏飞燕的兵器,三掌长一掌宽,那人的手抓着马腿挡在胸前,硬是有几分拉线欲放飞风筝的模样。
将摩沉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
眼中煞气未减,自透出一分摄人的威严。
大暴牙男子拱手说道:
“回门主,属下从扬州一路追着云老儿的踪影,发现那把‘十虫池’别洞的钥匙就藏在他此刻胁持着的少年手中。”
他一指天颜,嘴角又吐出一阵怪笑。
将摩非但没有表现出惊喜惊讶的神情,反而不耐烦的说道:
“你又不会弹琴,抢了那钥匙又有何用?”
大暴牙男子笑声一僵,尴尬的觑了将摩一眼,呐呐说不出话来。
云万全此时正欲想办法脱身,见厉扬星等四人都被将摩那边的对话吸引过去,便想趁机一博,刹时催动内力,想以声东击西之法托住鸿语二人,以便自己脱身。
他的手虽无暇动弹,那一把木算盘却自从腰间腾起,在空中翻卷着向他二人处袭来,算身上数十颗珠子无指自动噼啪作响,正是云万全一身内力的精纯所在。
众人闻声一惊,鸿央已迎了上去,掌心向天翻起,已握住一团烈火,照得夜里一袭金色佛衣煌煌发亮。似一尊不怒自威的金佛。
鸿语错过他的身形闪身而出,同时拈起一片残叶,化做一道利芒向云万全射去。
残叶遁飞间,已用内力和他拆了数招。
鸿央那边,则正是干柴遇烈火,烧得正旺,短短片刻,那棕红算身已然黑了半边,焦烟四散。
云万全同敌两大一流高手,手中又抓着个少年,纵然内力浑厚,一时间,也难免叫苦不喋。
眼看着鸿语近身探来,一时无法。
那大暴牙男子见他们打得紧张,皱眉问向将摩:
“门主,我们真的放任不管吗?”
将摩正欲回答,却闻后方传来一声娇喝:
“住手!”
将摩募然回首,眼里煞气顿时云散烟消,换做了一脸震惊。
闻言,正当瓶颈的三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俱是一脸愁色转身向着喝止他们的女子看去。
“帮主!”
“帮主!”
“童伶姐姐!”
“…”
那个女子正是眼下的丐帮帮主燕童伶。
她身后却没有半个凤行帮弟子的影子。
燕童伶高高站在那片芦苇地上,粉面含威的对云万全说道:
“云长老,快放了那少年!”
云万全一怔,苦声道:
“可是这少年…”
“没有可是。”燕童伶断然说道,“你可知他是谁?”
燕童伶指着天颜,朗朗问他。
云万全看了天颜一眼,茫然摇头。
心想,这少年自称是果因寺的俗家弟子,鸿语也称他为小师叔,可自己实不知果因寺里还有他这号人物。
“他可是离恨天的人!”
燕童伶话一出口,众人皆骇然变色。
鸿央鸿语不禁转头呆愕的看着天颜。
啊!离恨天?竟然是离恨天!
云万全颓然收回停留少年身上的手,抵在喉咙上的外力一卸,天颜顿时弯下腰去,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燕童伶见云万全已放开天颜,转而说道:
“你找我吗?”
她的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人,话却是说给将摩听的。
“是。”
燕童伶转身背对着他们,语气冷淡的说:
“跟我来!”
身形甫动,燕童伶人已在十米开外,将摩纵身跟上,两道黑影黑风般消失在众人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