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突然出现在锁阳厢房所在院子里的那个美.妇便是当朝的长公主秦男。
锁阳静静的垂下眼帘,木然看着地面,心中五味杂陈。
秦男的脸上涌动着深重的哀伤,她怔怔的凝望锁阳,琉璃美目却已流水般涌向那些美好的过往。
丫鬟们见主人突然沉默下来,也不禁都垂下头来屏息静待着。
纸鸢和鸿语师兄弟已走到锁阳厢房所在院子门口。
她早已看到厢房门前木然立着的锁阳,心里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看他一脸呆滞的样子,纸鸢忍不住将目光转向秦男,一双幽深的眼眸顾盼着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锁阳回神一震,随即漠视的从秦男身旁擦过,迎上纸鸢的眼睛勉强笑了笑。
鸿语见锁阳平安无事,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阳兄弟,你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吧?”
锁阳耸了耸肩,算是回答他。
纸鸢示意的看了秦男一眼,低声问道:“她是谁?”
锁阳回头看向秦男,却见她也漠视他们的存在般,兀自往院子里另一个房间走去。
他打量了院子里的丫鬟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连现在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她是谁呢?不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吗?”
鸿语抢在纸鸢之前说道:“这里是灌愁山庄,在烟城东南位置上的一片海边。”
果因寺和朝廷也有几分纠葛,所以湘子鸿语也认识,但因秦男常年在外,甚少回京,所以鸿语对她是陌生的,此时纵然人已在面前,自己却不知道,原来这个背影优雅的妇人就是当朝的长公主,秦湘子的生母。
锁阳碎碎念了起来:“灌愁山庄...灌愁山庄...你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
纸鸢言简意概的说,“疗伤啊!”
锁阳还欲与她纠缠,纸鸢动了动身子,也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丫鬟们早已走的走,散的散,一时院子里又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锁阳鸿语鸿央了。
鸿语望了纸鸢的背影一眼,又回神对锁阳笑道:“阳兄弟,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这几日寺里正在筹备着三日后的‘会武’盛典,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咱们改天再偷空闲聊吧!”
锁阳拍了拍鸿语的肩膀,点了点头,目送他们俩出去。他们的背影渐渐淡了,锁阳方回过身来,深深看了秦男走入的房间一眼,瞳孔募地缩紧,随即踏着沉重的步子往纸鸢的房间走来。
“咚咚!”
纸鸢开门,对上那一张亲切熟悉的脸,锁阳顷刻间又变得笑语如风。
“我是被你弄伤的,刚才回来你却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锁阳伸出一双骨节坚硬的手想要握住她的手腕,纸鸢手上一抖偏了开去。
被这个小动作伤到,心里隐隐闪过一丝悲伤,双颊却咧开,暖暖的笑着。
“怪我?”纸鸢轻笑,酸语道,“明明是你自己跑来找劈的?”
锁阳有些尴尬,躲开那双耐人寻味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的死缠烂打起来,“反正就是你劈的我!”
锁阳房里的那一对男女也闪身出了厢房,在纸鸢房间边上找了个僻静又隐蔽的地方,偷偷的听着门口那两个人的对话。
一边絮絮低语着:
“那丫头莫不就是小宁儿吗?”
“哎,可不是嘛!那一双眼睛和颜儿一模一样,幽深幽深的,好似看了一眼就会陷进去似的...”
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当年,谁也没想过,那样义气相投的一群人,会散落如浮云,恰恰应了古来流传的那一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如果活着的人尚有重逢的那一天,那还是不要再见了。免得徒然感伤,造弄花月。
…
丫鬟们又开始在院子里走动起来,纸鸢沉吟了一会儿,喃喃道:“躺了这么多天,应该不碍事了吧?”
“你在说什么?”锁阳把耳朵凑上来,想听见她讲的话。
“我们离开这里吧?”
花素雨,天残,想做的事情一件都还没做。一想起婚期,心里便莫名其妙的烦闷起来。她要赶快把别洞的事情了却,有他陪着心里也会安稳些。毕竟要结婚的不是她一个人。
“离开?我可是病人诶!”锁阳闻言,登时苦下脸来,重重的拍了几下胸口,而后煞有其事的握住刚刚拍打过的地方,弯下腰呻吟着,一脸惨白的瞟着纸鸢的脸色,额头上倒真的冒出了几颗冷汗。
纸鸢挫败的擦过锁阳的身子,轻笑着抬眼看了看天际。
离恨木偶、天残、不乐者、玉骨身…
有了那个来自离恨天的少年,要破离恨木偶就好办多了。眼下的第二件事,就是寻找天残了…
天残…会是在哪里呢?
纸鸢锁阳远远走出灌愁山庄后,秦男募地打开房门,一双琉璃般的美目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暗暗冥思着。
颜儿,你看到了吗?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
她的一颦一笑,都有你当年的模样啊…
“纸鸢!”厉子念的高声叫唤,唤回了秦南的思绪。
他微微喘息着从院门外疾步奔了进来。
看到秦男,犹如抓到一把救命的稻草,厉子念停下脚步,焦急的问她:“长公主,纸鸢呢?就是被湘子带回来的那个系紫色腰带的白衣女子,她在哪?”
心知不敌花素雨,他便抛下夏冬晴,欲来这里搬救兵了。纸鸢既然能那么轻巧的打败半僧天异,让她帮忙救星儿或者还有几分胜算,以她和星儿的关系,又岂会袖手不管。
秦男却当头浇了他一盆冷水,“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厉子念心慌意乱的嚷道:“走了?”
眼下这要命的时候,她怎么可以走了呢?厉子念捶胸顿足的站在那里,偏偏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
秦男幽幽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厉子念苦着脸道:“星儿被花素雨带走了!”
秦男眉眼一冷,悲愤道:“要怪就怪你那老不死的爹!”
她这些年日夜伤神,早已性情大变,甚至纵出了几分孤僻的性子。
厉子念听她出言骂自己的养父,不由张口结舌,说不得话。
其实这件事情,厉决唐确实是罪魁祸首,明知星儿不喜欢,还是强迫她嫁给花绝岸,那天,如果不是秦尔宁及时出现,劫了颜花宫,依他们几个人的力量未必能够将星儿完好的救出,星儿性子那么刚烈,到时,也许她更宁愿留给花绝岸一具冰冷的尸体。
厉决唐的态度那么强硬,也是他之后不敢将星儿带回厉家,任由她跟着夏冬晴去晴雨宫的原因。
厉子念正心思百转间,秦男忽然对着院子里一处地方喊道:“阮域,出来吧!”
那一处正是他们俩藏身的地方,阮域闻言,抱着侏儒雎鸠走了出来。
厉子念看着他们那一副怪异的模样姿势不由得一怔,一旁的秦男对那两人吩咐道:“你们随这少年走一趟,替我救下厉扬星!”
怀里的雎鸠吃惊的瞪着秦男,又瞪了瞪阮域:“厉扬星?难道是那个会脸红的小侄女?…阮域,今儿个这…”
“罗嗦什么?…快去快回!”秦男丢下这一句话,拂袖自回房去了。
雎鸠话语一滞,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阮域拉上厉子念的手,绵声说道:“走吧!”
说罢,两条高大的身影(那男的抱在怀里不明显)流星般飞出了灌愁山庄的这一处院子,往烟城某处坠去。
***
纸鸢锁阳离了灌愁山庄,在衰草繁盛偌大的烟城无聊的晃悠着。
走了个把时辰,锁阳忍不住握着肚子报怨今天一整天还没吃过东西。
“不是啊!早上没醒的时候,我还喂了你一碗粥呢!”
锁阳一听来了兴致,暧昧的凑在纸鸢身旁:“真的吗?这么说,我昏迷这几天都是你在给我喂食?”
“你昏迷时梦见什么了?”纸鸢忽然停下来,认真的看着锁阳。
锁阳躲开那双幽深的,此刻露骨的带着些刺探的眼睛,咧嘴笑道:“梦见你呗!”
纸鸢调侃他,是俩人初见面时的神情,不笑的,不冷淡的,却又有些不冷不热,若无其事的样子:“梦见我不是应该笑吗?怎么还哭得那么伤心?”
锁阳抿了抿嘴唇,看着纸鸢干笑着:“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蹭饭吧!”
他边说着,还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奔跑的手势。
纸鸢却不依他,犹自问道:“你几时开始跟着娘的?你爹娘呢?他们不要你么?”
锁阳被问到痛处,心里虽闷,表面上还是痴痴傻笑着:“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见他不愿意提,纸鸢撩了撩头发,移开眼睛:“我随便问问。”
锁阳悬了好一会儿的心这才放下,趁纸鸢不注意长舒了一口闷气。
才走了几步,纸鸢又道:“你见过天残吗?”
他们的关系那么密切,按理说,应该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了。天残叔叔以前还老拿蛇吓我呢?”锁阳已经忘记了,那一个等不及他的梦境。
锁阳又想起什么:“天火其实是天残叔叔放的,他用果因寺的独门绝学‘天葬火’把他们烧得一干二净,一点灰烬都没有!”
纸鸢早就猜出来了,她是不信天命的人,从不期待轮回,也不悚地狱。翛然而来,翩然而往,如一片破碎的羽毛,纵然伤过,亦能轻盈的独飞。
而不像离恨木偶似的,由谁操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