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神时,弦瞳一双俊美斜吊着的凤眼流星般坠落在了锁阳的脸上。
原来他就是那个流传民间医界世家的不死神话,烟城扬夏客栈的当家人风药王。
弦瞳睛若秋波地闪烁着,心里徒然腾起一阵喜悦,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竟然鬼使神差的向着锁阳的方向跨了出去。
纸鸢转过身时正好对着锁阳,弦瞳则背对着他,她看到了他的举动,随即侧着身子轻咳一声。
弦瞳一惊,知道此时切忌轻举妄动,忙收回脚步。忽又想起了那天在扬州当铺附近的客栈和纸鸢言语冲突时,他看着自己时眼里的那种锐利的冷酷,脸上不禁浮起一抹阴云。
但愿他已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锁阳也收回神来,想起刚才问纸鸢的话,忍不住又调侃他道,“你刚才到底对他说什么了?说就说吧,还故意不让人听见,搞得这么亲密干嘛,人家可是有妇之夫,禁不起你挑逗的!”
纸鸢回应他,‘你脑子里就不能想些别的东西吗?‘
“不能!”锁阳坚决地说道,表情认真像是觉得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做我们这行的,早几年就把该看的不该看的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了个遍野看了个透,所以啊,这方面的事对我来讲可是百无禁忌的。”
“而且...”锁阳故意拖长声音,对她暧昧的笑道,“我做起来也是很顺手的。”
纸鸢的脸登时布满寒霜,锁阳警惕的跳开身子,让自己离她身上莫名蹦出来的小宇宙远一点。他还年轻,以他那一身妙手回春的精湛医术,活个一两百岁的应该不是个大问题,他可不想在纸鸢的魔腿下断子绝孙了。
但他也自知不该说出这些话来,七王府那次已经有了前科,好在后来她不甚计较,只是态度比初见面时冷淡许多。要是再惹恼她,往后再相处时也不好看。
锁阳想起这些,又看看纸鸢的脸色,不免神情沮丧。
花绝岸见锁阳旁若无人地在紫衣女子耳旁喋喋不休着,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看那锁阳一脸算计的可恶嘴脸和像他一样冰冷着脸的紫衣女子,自然猜到他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干咳一声,之前的那一分意识里似乎是想要帮她解围的。
花绝岸一怔,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但是他抓不住那份一闪而过的异样情愫。
纸鸢不愿再多搭理锁阳,敛了敛神看向花绝岸。
远处的弦瞳突然开口:“花师兄,可否给我一个面子,今天就放他们这两个人过去吧。”
其实他不仅仅是看在秦潆的份上,才不愿和他们多做纠缠,经过刚才的比试,他早就发现这个纸鸢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厉害的多,就算他们这边在人数上远占上风,颜花宫那十几个人里也不乏武功超群的人,但若是真的打起来,只怕对纸鸢而言也不过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别说重创对方了,他和花绝岸勉强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这并不是说他们武功不济,他们绝对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的皎皎者。至少在现今武林的年轻一代中,生死宫的三个年轻分宫主都是颇具慧根的习武怪才,除了果因寺的鸿央鸿语或可与他们三人一博外,就是老一辈中也有半数的人已被他们超越,这三人在武林中翻云覆雨,大有领袖群雄之风。
但是从方才那场决斗看来,纸鸢的武功高深莫测,他不仅输得云里雾里十二分的凄惨,可恨的是,他居然对她不知从哪里召出来的那一阵水声感到兴奋不已,心脏都几乎为那一种摄魂夺魄的震惊而紧张得停止跳动。
简而言之,眼前这个女子不仅人长得好看得邪门,就连她的武功也是一杆子打死的邪门透顶。
更何况,她的身侧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传奇人物,医界的厉落颜,不死的神话风药王。
眼前这种情况,早就应该把事情倒过来看了,事实绝对不像是他对花绝岸所说的他们生死宫的人不为难他们,而是悲惨地换成,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大肚能忍,愿意放过颜花宫的人不和他们计较了。
而且,他还指望风药王能够偶发善心高抬贵手医治秦潆呢。
既然这两个人都不是颜花宫和自己想惹并且惹得起的人,那还巴巴的围着人家要饭吗?
这该死的江湖,即使没有纸鸢的挑风引浪,迟早有一天也是要大乱的,反正都是要死人的,早死晚死有区别吗?更何况那些人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为他们的生死而奔波劳累,去追杀一个同样和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呢?在这血雨腥风的江湖里,又有谁是真正的冤魂屈鬼,谁的死算是死有余辜?谁的生又是祸害千年呢?
江湖乱了,即便无所容身,即使他已不再是呼风唤雨高贵的侯爷,他依旧可以带着他的妻子隐姓埋名,过着闲云野鹤悠闲快乐的日子。
是的,妻子。秦潆是他今生非娶的妻子,就算她只是七王爷的妾生的女儿,就算她遗传了她母亲的一身病根,就算她是个只会绣花写诗的娇弱郡主,就算她注定无法和他携手到老,就算她因此更是无法为他育下一儿半女,他还是要她,他要守着她,一直到她死去,一直到自己的心也随着她的离开而苍老冰冻。就算她死后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那就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漂泊在这个世界上,静静地缅怀着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岁月,带着这样冰冷的绝望和对再次相遇的期盼苟活着吧。
谁知纸鸢突然接话回答他,“可是我现在并不是很想走了啊。”
刚才那场比武不过是为了让江湖上的人相信她在扬州当铺说的那一番话罢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为“天琴决”的再次出世寻找一个良辰吉日,方不负它百年前流传江湖的那一段过往,那盛世的邂逅,却如荒草蔓烟般渗着怀旧的味道,让人念念不忘着想要去了解它,想要去铭记它。
锁阳的嘴角不禁笑得抽慉起来,对着弦瞳得意的说道,“听到了吗?秦姑娘不领你的情,她说不想走了。”
他边说还边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若非纸鸢教养好,这片郊林只怕立马便会多出一具死尸来。
花绝岸冷声说道,“我有说过要放你们过去吗?”
空阔的郊林大道上,隐隐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来的似乎不下十人,而且赶得很急,只一会儿的功夫,那些马已经到了眼前,马蹄腾空刹住,尖锐的嘶鸣声划破长空,震得空气中那些狭长的落叶下坠之势又快了几分,登时间落英如雪,钻了他们一头一身。
当头一人正是晴雨宫的宫主夏冬晴。
夏冬晴越下马来,冷静的观察了场中的形势一眼,随即沉默着走到弦瞳身旁。
纸鸢的眼睛却不在夏冬晴身上,她顾盼了马上众人一眼,目光在其中一个晴雨宫男弟子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随即爽然微笑着将目光又移到了花绝岸的身上。
那个男弟子回视她的眼神里似乎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纸鸢心中轻叹,厉扬星,你果真是要玩不要命啊。
“我何德何能竟然同时惊动了生死宫的三大少年宫主。”没有畏惧也没有恶意的嘲笑,她陈诉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般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姑娘蒙着面纱,想必是个祸水红颜的绝代美人,不愿让我们这些俗人瞧见...”夏冬晴不像厉子念那样尖酸刻薄,但眼下是非常时刻,自然得用非常语言,至少他没有尽心尽力夸赞敌手的道理,所以偷偷地用上了这一招抛砖引玉,“但也难怪你...有这个胆子挑衅群豪,荼毒武林。”
纸鸢轻笑,“我平白无故送出了一本不世出的武林绝学,反倒成了荼毒武林的祸害了?”
她的师父‘岩池君’本人便是一本取之不竭的绝世秘笈,再加上娘孩时曾传授自己的武功心法,纸鸢自忖,今夕纵然无法追及娘当年的造化,但是若是遇上天残楼镜这一类上辈,虽然暂时毫无胜算,却是足以自保的。而且以她现在的武功进境,再过几年要赶上天残楼镜二人只怕也并非难事。所以她对‘天琴决’甚至是有些不屑一顾的。
马上的晴雨宫弟子也都早已纷纷跃下马来,同颜花宫的弟子一起散开,将他们脚下站着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那个晴雨宫的男弟子在听到夏冬晴的话后恼着回过头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好吧,我们不卖关子了,那个晴雨宫的男弟子就是在颜花宫被劫的厉扬星。一会儿是颜花宫宫主的未婚妻,一会儿夏冬晴的地下情人,接着又是丞相府的掌上千金,皇帝老子的义妹,现在又变成了晴雨宫手下的小喽啰,这丫头的身份实在不是一般的复杂。
厉扬星本身就是个亦慧亦傻亦幻亦真,时而灵动时而寂静的世间奇女子。她的聪敏机智不仅是遗传自她的那些经纶满腹雄才伟略的先人们,也有一部分来自于姑姑厉落颜的影响。虽然姑姑出嫁后就没有再回过厉家,但是她在厉家以外的地方见过她,那个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小小的脑袋瓜被姑姑那一张倾城绝美的容貌占据着,甚至在午夜做了关于姑姑的美梦的时候,也不禁悄悄地躲在远处,悄悄地为那一张完美无瑕的脸怦然心动着。那个美丽聪慧而沈静的姑姑啊,她的一颦一笑都有着颠倒众生的魔力。
所以夏冬晴对厉扬星死心踏地,所以向来眼高过顶的花绝岸会亲自到丞相府提亲,甚至请出了他那尊贵的娘亲,生死宫的宫主花素雨替他说情。
纵是如此,厉扬星还是不喜欢他,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总是冰川一样地凝冻着脸,那张脸再俊美,到了厉扬星眼里也不禁变得平淡无趣了。
他怎么会知道,其实厉扬星喜欢甜言蜜语的男子,要懂得宠溺她偶尔的撒娇和坏脾气,要能够包容她,大部分时候只对她一个人笑,但那不代表她会去接受一个只会对她笑对别人却总是冰冷着一张脸的人。在厉扬星的心里藏着许多美好的事物,她觉得微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等同于善良。
她厉扬星的男人要有足够的快乐和善良来分享她心里的那些美好,所以花绝岸绝对不行,一个习惯于冰冷着脸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快乐的呢?若是说花绝岸拥有一颗会为一只狭路相逢的蚂蚁的死伤心哭泣的善良的心,厉扬星绝对是毫不怀疑的,因为他有一个花朵一样美丽的善解人意的娘亲。在厉扬星的人生字典里,美丽毫无疑问地与善良划上等号。
至于夏冬晴,她仅仅是有些喜欢他,只是这种喜欢还没有强烈到有想要嫁给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