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服装店的生意都不错,有些王城附近的小姐夫人们也经常结伴而来。除了店中的生意,另一个让月罂惊讶的就是秦婶。她表面上虽然不卑不亢,态度和蔼可亲,可办起事来却雷厉风行。
原本被自己弄得一团糟的数据,经秦婶仔细核对之后,变得简单明晰,井井有条。几天下来,不禁让她叹为观止,赞不绝口。也难怪她会崇拜秦婶,月罂可以说对数字无爱到了极点——从前世学数学那天开始,她就一直没及格过。
这天客人比较少,店铺已经快到了打烊的时候,伙计们多数都已经歇息去了,大厅中只剩下月罂和秦婶两个人。她趴在案桌上看着秦婶记录着当日服装的进出数据,边看边感叹道,
“婶子,你写的字真好看。”几日下来,月罂索性直接称她为婶子,这样也显得亲切。
秦婶抿唇笑笑,她对这个小东家实在喜爱至极,没有丝毫架子不说,有时候嘴甜得像是抹了蜜。自己家的两个臭小子,整日在外面疯玩,哪会安安静静地陪自己坐会儿?她手中仍记录着数据,含笑地看了眼月罂,说道,
“我看姑娘的字也不错,笔锋飘逸灵秀,倒有几分男子的潇洒之气,可是花公子教的?”她在店中几日,自然看出来月罂与花寻之间的亲密,两人虽说以打闹为主,但能看出他们彼此之间毫不掩饰的爱意。
秦婶说完,很久都没听到回应,停了笔向她看去,却见她卷翘的睫毛垂下,怔怔地出神,疑惑地唤了声,
“姑娘,你怎么了?”
月罂猛然间惊醒了一般,乌黑纯粹的大眼中晶晶亮亮,见她眼神关切,忙扯出一抹笑容,回答道,
“只是想到些事罢了,没事。”她不是想到了些事,而是想到了那个人,那个连着几日一直不见踪影,得不到任何消息,像是从生活中凭空消失了的人。
“姑娘有心事吧?”秦婶放下笔,拉着月罂的手问道。她是过来人,也同为女人,自然比旁人多了几分敏锐。
月罂视线凝在纸上,少了些平日的强装镇定。经过多日的相处,她觉得与秦婶很投缘,虽然她知道有些话并不能乱说,但此时的矛盾心情,却可以找人倾诉一番。而婉儿终是个小丫头,整日过得无忧无虑,自己真不想给她添什么烦心事。想到这,低低地嗯了一声,开口问道,
“婶子,我想问你个问题。”月罂抿了抿唇,抬眼向她看去,又试探地问道,
“如果两个人整日见到,其中一个习惯于依赖对方,而分开之后,她心中又常常想到这个人,想他此时在做什么,最近忙不忙,一整天有没有高兴的事,有没有按时吃饭……如果得不到想知道的结果,就心神不宁……这样的感觉,会不会只是太依赖了?”
正如她所问的一样,这正是几日来一直折磨她内心的事。她想得到别人的肯定,甚至斩钉截铁的告诉她,“没错,这只是依赖而已,不是喜欢,也不是爱。”可她潜意识里却又不想得到这个答案,所以她一直不敢问、不敢说,只是让这种矛盾与纠结一直缠绕着内心。每当这种感情太过于强烈的时候,她就一个人躲在客房中绘制图样,想要用其他的事来填满所有思念的时间。
她眼眸深处闪过祈求之色,说了一通之后就那么望着秦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面前的人因为她的某个动作而转换了本来要说的答案。
秦婶微微一愣,随后面露温和之色,慈爱地笑笑说,
“那她为何不见一见那个人呢?”
月罂咬了咬唇,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秦婶见她如此,心中便已经明了了几分,不由得暗叹道,终究是为了个情字,
“难道她想用这种办法将不该有的感情抛弃吗?”
月罂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她不知怎么,面对秦婶时,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抱着她的佣人的身影,都是那么慈爱,那么毫无芥蒂地温暖着她。
“那么她这样做,肯定会让那个人伤心了吧!”
月罂微愣,心却更是纠结,会伤了他的心吧?自己离开这么久,一直没再见过他,甚至连半点消息都有,他一定也放弃了吧?既然如此,自己还这么纠结做什么呢?不由得苦笑了笑,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他仿佛已经刻在了自己的生活中,人虽然走了,但自己的习惯中却处处有他的身影。他从她的身边抽离出去,带走的又何尝只是独身一人?
低声交谈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二楼的楼梯旁站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嫣红色的锦服贴着他完美的身形,衬得一张如暖玉凝脂般的面容越发俊美耀眼。
花寻薄唇紧抿,神色间却少了些往日的妩媚嬉笑,睨视着楼下眉间紧蹙的少女,暗叹了口气,终是爱上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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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奚墨又来为他换药,拆过绷带之后,见伤口大多已经愈合。月罂这才舒了口气,轻抚着他伤口周围完好的肌肤,自语道,
“希望别留下什么疤痕。”
奚墨依旧不语,却听见花寻轻笑一声,妩媚的眼眸向她眨了眨,打趣道,
“夫人不是喜欢金戈铁马的将军?哪个将军身上没有几道伤疤?”
月罂撇了撇嘴,他就记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着奚墨的面又不好驳他什么,收拾起拆下的绷带走了出去。
待她回来的时候,见奚墨正准备离开,便吩咐聪儿送他回园子。她前些日子才得知,原来奚墨身子一直不好,并不懂任何功夫,来来去去也从不骑马。
送走了他们,月罂又转身回了房间。走到桌案前,拿起昨晚画好的图样又瞧了瞧,想着应该再添些装饰才好。店中生意越来越好,开业前准备的款式也自然少了些,这些日子她一面忙着为暗香楼准备衣裳,一面又研究着新的款式,不由得感叹,原来开个店是这么麻烦的事,恨不得自己有两个脑袋四只手!除此之外,更让她感到焦头烂额的,还有那只躺在榻上悠闲自在的妖孽!
她本来是为了清静,也为了让花寻好好地养伤才搬到隔壁,可这样反而让他更闲不住,隔三差五地就去隔壁转转,还一再嘀咕着,“我伤得这么严重,你却躲着享清福”。说完一双细长的凤眼中又含着委屈与埋怨,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没尽到责任。
最终,她实在架不住花寻软磨硬泡的要求,将绘制的工具等东西全部搬到了这个房间里,也就替下了聪儿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