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世界上真的存在有一种仪器,它能够测量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那么,它也不能很准确地测量出小木对乔雪的影响有多大吧。
就算你的心里已经完全沦陷,沦陷到恨他的泥潭,生生把自己吞没,万劫不复。
可是,你还是在打开易拉罐的时候,如他一样的把拉钩捏扁扔了出去。
人总会有许多多年保持着的动作,微小,也安静地活在身体之中,组成了被自己称为自己的人。于是,好多人认不清自己,因为他们一直在忽视那些动作。小木怕没有自己,所以不断地留意自己任何一个动作。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很多年来,自己一直把易拉罐的拉钩捏扁后才扔出去。
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个小习惯潜移默化到乔雪的身上,只是,面前这个拉钩非常准确无误地告诉自己,她还记得。
像一块石头砸到了心上,痛的流出了眼泪。
————————
子飞在一旁问着于熙,“怎么回事啊?”
于熙也一副毫不知情地回望着子飞。
删掉了我的号码,推开我说“我嫌你脏”,和其他人喝得热火朝天,不看我一下。却留下了这么一个拉钩。
别人无意的一个动作,就能够让自己臆想出种种可能,“她还记得我”、“她在暗示我”、“她肯定是舍不得我”,等等。当事人只是赋予了它一个打开罐子让自己喝到瓶中液体的意义,却好像意义重大般完全打乱了自己的手脚。
不过,越是她的无意,越能证明这个动作如同吃饭这类事一般渗入血液,连自己都觉察不到。
小木哭的放肆起来,于熙和子飞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哭的太是突然。
“你说到底是怎么了啊?”子飞轻声问着,又对刚才围着他的那些女生们说到,“你们先走。”
包厢内只剩下小木、于熙和子飞三人,小木发冷地躺到了于熙怀里,子飞脱下自己的外衣搭在小木身上。
哭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扩散,空气中的湿度仿佛也增加了许多。
小木那天晚上哭了好久,最后应该是没了力气,在于熙怀里睡着了,于熙和子飞都知道他肯定是为了乔雪,但知道到这里就像没知道一样,两人无奈的什么都不了,只能把他送回家。
子飞先送回了于熙,才回了小木家。
一路上,受了小木感染,子飞都在想薛冰,两人已经好多天没联系,放假前在学校里还腻的能流出糖来。不过,纵是这样,子飞也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可能是最近是太多了吧’子飞自己安慰自己。子飞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是安慰,心里掠过一丝凄凉。
他回避着自己的另一个想法,‘本来就不曾拥有,所以也不觉得失去’,可越是回避,这个想法就越是强烈,好像事实就是这样,气的子飞拍打着方向盘。
依旧拉风的回到小木家的时候,郑父郑母已经吃过饭,子飞扶着小木和他们打声招呼就回了屋。
窗外的月亮很大,大的让人孤单。
————————
程父和他们已经签了合同,又快临近春节,子飞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去,小木也不再挽留,倒是郑父郑母一副不舍的样子说,“有空还来玩啊”。
子飞回去之后,程父还是很少回家,虽然很是生气,倒也省的见面之后怒火相对。程母闲在家里,没事就和子飞唠叨自己的悲惨命运。
几乎天天和薛冰联系,她却总好像很忙的样子,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要么就是不接,不过每次都会说‘我想你’‘我爱你’之类的话,子飞也很体谅,只是每次挂掉电话就觉得空洞的无聊。
小木开始深夜党,每天晚上在郑父郑母屋里玩电脑到十点,和人聊聊天,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于熙,从不见子飞上线。十点之后,回到自己屋里,日子简单而脆弱。每每想到乔雪,就被覆盖了全身的难过。
除夕夜,小木依旧不得不陪着郑父郑母看春晚,看到一半郑父郑母就撑不住睡去,留下小木一个人对着画质不清楚的屏幕,该笑的时候笑,该深情的时候深情,每个动作都合乎情理合乎规律。
烟花不时在天上绽放,还有炮竹的声音,嘈杂却也合乎规律的一片世界。
小木决定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小木大学以前一直都是一个好学生,除了高中恋爱以外,做的每一件事都能成为好学生的标准。早起读书,作业超额完成,写字工整,从不顶撞老师,没有夜不归宿。
小木小心地打开大门,很浓的炮竹味使空气的密度大大加大,让小木觉得压抑,月亮还是很皎洁,看着让人觉得寒冷。街上混乱地丢着用过的鞭炮碎屑,能够依稀分辨出是红颜色,古代瓦片的那种红颜色。家家户户几乎全亮着灯,没人早早地睡。
————————
走到一条路的分叉口,小木的身子突然柔软到踉跄,他不得不选择下往哪个方向。高考之后,小木很少再做选择题,一段生硬的话,一个简单的括号,几百年不变的四个选项A、B、C、D,都平静地摆在那里,平静到让人觉得哪个都是对的,也哪一个都是错的。胸有成竹或诚惶诚恐地选上一个答案,四分之一的正确率。
现在,正确错误各有百分之五十,正确的几率增大,错误的减小,选择却愈加困难。
小木知道,一条路是通向这个小镇的一片麦田,一条的路的那边是一片荒芜的工厂。小木都想去,觉得自己这番情绪,放到哪都很合适——安静到不动声色,合适,倒不如说是和谐。不过,这个岔口让小木犹豫起来,叹了口气,紧了紧帽子,小木又折了回去。
剩下的一段日子,小木如同很多孩子一样,忙于真真假假的走亲戚之中,大多都是一年才见一次的面孔。快要遗忘,被再一次强硬地拉起回忆,准备下次遗忘的开始。脑子里像电脑一样生成一张最新的人物肖像,在旁边注释着新的事件,之后点击保存,一年更新一次。
逐渐能够感觉到太阳存在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轻,小木开始收拾行李——他向来是很着急的,在学校很早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在家因为无事可做,更早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归校。
不停地收拾行李,不停地启程,不停地盼望着归程,不停地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不停地解决,不停地逃避,不停地选择,不停地不停息。
“这莫非就是人生?”小木狠狠地拉上箱子的拉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