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自有计量以来,一直分秒不差地依着我们看得懂的步伐匀速前行,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是因为参照不同,如果我们能跟上它的节奏,那时间就是静止的了,然而我们跟不上,因为我们会懒会累会休息,时间却从不停歇,在我们稍一住脚稍一疏忽的时候,它已经抛下我们远去好多了,所以我们只能活在回忆里,落在时间后头,一落好多年。端端都上幼儿园了,每天早上校车来接,都要带着家里的小狗一起上去,可是老师不同意,小狗也不同意上去,它只要端端留下来,咬着裤脚不放,费了不少裤子,咬的多了就不天天买了,妈妈找块小花布之类给补上,就成拼接款式了,老师不懂潮流,每每派小红花时就号召别的小朋友向端端学习,要艰苦朴素勤俭节约。孩子长的快,代价是大人老的快,弓长的奶奶已在去年年初去世,七十多岁,寿终正寝,大炼夫妻两个连操劳带不舍,都瘦了一圈,弓长平时跟奶奶最亲的了,刚开学没几天接到家里电话,请假回去时已没能赶上最后一面,哭得涕泪横流,以前奶奶总在没人时问他什么时候带个女孩回来,他都笑她怎么比自己还急,这会才知道来不及了,就算带再多的回来她也看不到了,点点听说了打电话过来安慰他,他又对着自己未来孙子的奶奶把这些哭诉了一通,害点点都有些责备自己没能早点跟他结拜成亲了,他痛定思痛发愤图强,终于考上了大学,虽然跟点点不在一个学校,但在一个城市,不必相思成灾了,只有端端还不大懂事,经常到处找奶奶,找不到了就哭,买冰糖葫芦了都不行,因为找不到奶奶喂她。果果卧薪尝胆一年之后也金榜题名了,居然跟格子到了同一所学校,老乡会上叙起旧来,格外生疏,因为格子在高中时劣迹不少,怕果果会给他宣扬开去,所以刻意远离。老牵去了别的地方上学,以前每次回家都一五一十详细汇报学校点滴的,现在五一十一都不回去了,一年到头就寒暑假才回乡省亲,爸妈两个倍感孤寂,有次电话里发狠说中秋节放假再不回来就跟弓长家一样给他生个妹妹了,老牵觉得隔这么多年还生个妹妹回头兄妹俩之间都有代沟了,不好,就道:要生可以,得生个姐姐。
中秋连周末在一起有五天假,老牵听话回家待了一天,然后顺路去了弓长他们所在的城市,弓长说要去车站接他,但他说自己车次不定准点不定,所以不必,地址够详细会找上门的。车到站后,老牵跟着人群下通道上楼梯走到出口处,那边一片推搡,说是两个小伙子拿不出票来,被拉进保安室去了,老牵想这上车检票车上查票下车又检票的,保障措施真是严密,可是漏网之鱼也是有的,记得俩同学为了考验一下自己无钱状态下的求生能力,混上火车后到达终点站了,并不就出站,而是沿着轨道往回走,希冀找个地方钻出来就是,不想轨道两旁两人高的围墙一直绵延了好远,两人有心撬个洞可是累极乏力,只得一路后退,终于到了可以出去的地方却不知道身在哪里,等半天了竟然搭上了出租车,到地了一结算,比火车票贵多了。出了站口,是一个大广场,满眼是人,出行的卖报的旅馆汽车拉客的伺机趁乱偷盗的,应有尽有,老牵按了弓长给的路线指南上了公交车,不放心还问了下司机知不知道那地方,司机道:我一天跑八趟。车子起动,他望着窗外映入又消失于眼帘的一切,记着每一个店面招牌或广告牌的名字,看可有足够别致的,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地方与另一个地方区分开来的标记,建筑可以复制,方言可以学习,只有那些牌匾,才是地地道道当地文化的体现,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把自己觉得新奇有趣点的名字记下来,留着自己以后开商铺或者生孩子的时候用得着,这么些年下来,数量颇丰,如果一一都用得到,那若是经商,该是商业帝国,若是生娃,也该人口大户了。这是座历史悠久的老城,悠久的证明就是多灾多难,那个起义这个运动都与这里或多或少有所关联,所以凡是不出名的小城多是安静祥和之地,越是能让今人如数家珍引以为豪的地方越是让古人腾挪闪躲避之不及的地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利能不能真有千秋那么远且不说,也许就铅球能扔的那么远,功却真是当代的,虽然当代不一定能够荡骀,南京大屠杀北京筑长城东莞有销烟西安闹事变,都是这样的。车子穿过一片旧且矮的楼房,上了高架桥,半个城区尽收眼底了,远处能望得见时髦新鲜的建筑,可是近处的全是显旧的房屋了,刚好房屋产权跟人的寿命差不多,这样算来,目力所及的附近都该是中年人等,许是老城区大的缘故,改造难,所以还是尽多地维持了几十年来的现状,好男儿志在四方,好房子也一样在了这城市的周围,从空中俯瞰过来该如了一口才炒过菜还没来得及洗的锅,焦糊残渣都在中间,边沿一圆要光鲜亮丽些。高架桥似乎把整个老城区都环绕起来了,密密麻麻都是,到一个稍大些的路口,看得到蜿蜒上下的错落有致,仿佛挥洒的水袖,只可惜有车在上边跑,就像有老鼠在水袖上走过一样,有时两车追尾,就是俩老鼠打架了,水袖毕竟是布,有老鼠能咬破,这钢筋水泥的高架桥更胜一筹,没有车经过时也能塌陷,弓长就跟他说起还没建成通车的时候就断过一截,整个几十米长三车道宽的一块轰然落下,好在建筑方临危不乱,说是在做测压实验,允许断裂,实验结果桥上能同时过几辆车是不确定的,桥下倒是肯定了一辆都不能过,因为刚好有两辆车很荣幸被随机选为了试验品,砸个稀巴烂,剩点钢筋骨架可以物尽其用现场处理加点水泥和点水拿去建高架桥了,老牵不知道自己经过的哪一段会是那个地方,一路担心得很是懊悔没有多买几份保险预留一份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