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雨水涟涟的早晨。张浩昨晚连接两个电话，到现在还余音绕耳。父亲退休后到处旅游，最后住在N城的妹妹家。昨晚难得的打了电话过来，是啊，老刑警了，业务指导嘛。这个借口能说的过去，张浩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只好简单地汇报给他。父亲该说的，都说了，当然，意在言外，总结起来就是，不能感情用事。张浩想想好笑，只有回答一个字：是。方姐的电话随后就到，还是那句话，感情用事，不能。张浩心想，明静你能搬的救兵都搬来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么，那就再说一个：是。
到处湿漉漉的，明静的手简直没有地方放似的。墙上，家具上，水气无所不在，衣服凉冰冰的，好像反倒要让穿的人来温暖它，连带着呼吸也结上了霜，毫无生气。她依然一早就起来做早饭，铺满一桌子的。有什么不一样，她想，天气不好也一样要吃，要喝，日子再难熬，也得过下去。她已经习惯尴尬，只要装作看不到，就真的看不到，只要装作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
依然是沉默对坐，不言不语。张浩努力安慰自己的胃，没事，再吐一回也没什么了不起。房间里只听得到碗和筷子碰撞的声音，这声音其实是和谐的声音，如果放在爱的眼神与甜蜜的接触下，那么就是，在斯嘉那里。
斯嘉跟唯伦吃完了简单的早餐，手挽手地走出宾馆去。她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爱身边这个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辞职回家做全职太太，全心全意地只做一件事，爱他。疯了，一定是。她想，幸好只是一念闪过而已，别说做了，就是说出来，也会被唯伦笑死。还是不要宠坏他的好，她甜蜜的想。
好了，结束了。斯嘉轻微地耸了耸肩膀，刘嘉都认了才好。也许再用不着我来说了，谁说都一样，结局就是这样。既然张浩没有电话来。。。。
电话铃声鬼魅一样飘起来，说起魔鬼，魔鬼就出现。
又回到了审讯室，斯嘉的魂不见了，因为看到了里面坐着的那个女人。她下意识的往外退，被张浩拦了下来。唯伦愤怒地揪住张浩的衣服，冲着他的脸就是一句。
“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核对核对情况。行了别激动，不是第一次见面，不是你俩一路把她带回来的吗？”张浩的回答，平平淡淡。他跟唯伦对视了一眼后，互相移开了眼神。够了，只这一眼，他们已经完全了解了彼此的立场。
斯嘉慢慢掉转过脸来，朝着那个同样惊慌的身影走了过去。她对自己感到失望，我为什么要惊？我难道不是问心无愧的吗？没有必要，特别是在她的面前。以前我做的很好，现在也必须如此，无非是坚强而已，把背绷直了就行。
刘嘉看到斯嘉转身后走过来的眼神，就把头低下了，她无颜以对。
张浩与斯嘉坐在刘嘉对面，唯伦站在斯嘉的背后，刘嘉则拼命与震撼全身的寒意抗衡。这一天始终要来，面对她，是唯一途径，要想绕过张浩，只有这一搏。
“那天晚上的电话，是你打到秦家的？”张浩开始发问。
“是的，我打的，我约秦苏去了湖心小岛。”刘嘉的回答很快。
“在明知他腿不方便，外面又下大雨的情况下？”
“是的，我想，是欲望，让人昏了头吧。”犹豫了一会，刘嘉才回答。
张浩不置可否，转过脸，看了看斯嘉。
“斯嘉你听见电话里面的声音了吗？是刘嘉吗？”
斯嘉完全没料到张浩会转过来问她，她愣住了，想了想，没说出话来。
“你先到的，还是秦苏还到的？宋宁又是什么时候到的？”张浩不等斯嘉回答，又开始盘问刘嘉。
我先到的，还是秦苏先到的？那晚雨真大啊，面对面的，都看不清对方是谁，那么，是谁先到的？
我打过电话后，就去了公园，应该是我先到的。在湖边等了一会，就看到秦苏来了，他用拐杖的，所以我看得出来是他。他，他不太高兴，应该是觉得我打电话过去打扰到他的家庭了，所以，我们争执了几句，雨太大，我们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也听不太清楚对方说什么。
刘嘉的表述很平稳，张浩想起以前在课堂上，作为老师的刘嘉曾说过，读课文要有感情，怎么现在，她自己倒忘记了？说起来，就好像在背书？他一边听，一边看了看斯嘉。斯嘉毫无表情，但血色，正在她脸上慢慢消失。
后来，为了让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我们打起了手势，雨越来越大，秦苏终于失去了耐性，他转身，想要离开。我，我就推了他一把。
刘嘉的语气失控了，她哆嗦着，手指移了上来，捂住了嘴。
斯嘉一言不发，坐姿端正，但唯伦发现，她的背越来越僵。
“这么说，你们没去小岛，只是在湖边争执了一下？”张浩又问。
“是的。”刘嘉的声音很小。
“那么，渡船上的那个洞。。。”
要出事，果然要出事，唯伦心想，他伸出手，撑着斯嘉，不让她倒下，别在这个时候，他想，别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船会沉到湖底？本来应该好好的在岸边栓着的。”张浩开始步步紧逼。
刘嘉的心狂跳着，那个洞，那个该死的洞。
“宋宁呢，宋宁什么时候来的？”张浩缓了一下。
“宋宁不知何故，提前回来了，也许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他到家见不到我，就直接去了公园湖边，正好看到，我推秦苏落水。他，他拦着我，不让我去下水去救。。。”
“闭嘴！不让你救？不让你救你就不救了？人不是你推的？你还想把责任推到一个死人身上？！不要脸！”斯嘉爆发了，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这些话就这样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带着火星，带着泪花，释放了出来。心跳的太快，她控制不住，墙壁向她迫过来，天花板向她压下来，她在心里不住地摇头，不，不，别过来，别过来啊！
刘嘉没看她，只是不停地在桌子下面绞手，别怕，没事，没事。
“我救不了他，我拗不过宋宁，他力气比我大，只能，看着秦苏，其实他游泳很好的，只是他的腿。。。。”刘嘉的话像流水一样淌了出来，柔软，却暗涌重重。
“那么，宋宁是怎么死的？”
“他喝醉了，亲眼看到秦苏没入湖底更是兴奋到了顶点，我气急了，趁他手松的时候挣脱开来，随手在地上抓了块什么东西，砸到了他头上。”
屋里鸦雀无声，静得瘆人。
张浩清了清喉咙，发现自己口干的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似的。刘嘉又迫不及待地般地开口了。
“接着就看到他倒在地上，没动静了。我一时候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就把他拖到渡船上，用手的石头，把船砸了一个洞，连人带船，推下了湖，看着他沉了下去。然后我就直接回家，什么也没想，收拾好东西，走了。”
就是这样，唯伦想，真相，就是这样。他搂紧靠在身上的斯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头。斯嘉明白，此刻自己无疑是解脱了，但诡异的是，她无比紧张，浑身的肌肉硬梆梆的，无法放松。是这样的吗？就这样？结束？她注视着对面那个女人，眼泪，落了下来。爸爸，妈妈，原谅我做不到，你们在墓园对我说的话，我明白，但是我，原来是这样懦弱。
“为什么不直接推他下水，要那么费事，还把船砸个洞？”张浩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如果直接推到湖里，只能到达湖边，我担心太快被人发现，自己就走不了了，所以用船，希望能飘得远一些，能争取一些时间。”刘嘉希望自己能说得更自然一些，但听在张浩与唯伦耳里，无他，只有震撼。
刘嘉说完了要说的话，才慢慢讲目光投到斯嘉身上，此前，她一直不看，硬下心来不看，怕看过说出来的话带颤，唉！人的一生，就是不停的做错事，不停地后悔，不停地负责，直到最后。上帝说，要什么你就拿，拿完按价直付。我已经付完我的了，所以斯嘉，祝你幸福。
“哪个部位？”张浩冷静的声音，太冷静了，几乎能击退一切柔软与感性的想法。
三个人全都盯住他，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打中的是宋宁头部的哪个位置？”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
刘嘉闭上眼睛，想了一会，缓缓地说：“右边太阳穴吧，大概是，当时太慌张了，现在想想，时间又太久了，记不清了。”
张浩看着刘嘉，刘嘉无奈地对他笑了一下，除了酸楚，还是酸楚。
“明白了。”张浩心想，这个世界除了妥协，还有别的东西吗？雨在玻璃窗上汇成了小溪，婆娑着流个不停，带着体贴人心的平静和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