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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夏虫朝菌终有时

中午在单位加班时,明静意外地接到了张浩的电话,让她晚上请方姐回家吃饭。真正的意料之外,电话里张浩的声音,平静,放松,甚至,带着一点,甜蜜?不可能,这也许只是明静的想象罢了。幸福终于来了?明静却在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恶俗,她想。不过,恶俗才让人快乐,只要自己开心,恶不恶的,有什么关系?幸福本就是平凡淡然生活才能培养出来的珍贵宝物。当然,仔细再想一想,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当理智把感情推到一边去时,她提醒自己,这一刻是不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了?她不得不防,在许多次挫折与失败之后。

刘嘉招了。明静拐弯抹角地从李矛那打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本来忐忑不安,不知道张浩是喜是悲。那么这个电话又是什么意思,还请方姐?

明静想了想,掏出手机。斯嘉那边没人接,有点不对。明静对斯嘉不来找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电话也不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打给唯伦?号码是她偷偷从张浩的手机上看来的。

很快就通了,唯伦也很快就接了,声音低沉,听上去出事了。

“明静?哦,有什么事?”

“斯嘉在吗?我打她手机,她不接,没出什么事吧?”明静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而明快。

唯伦不说话,但明静能听见他的气息,他在哭吗?!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斯嘉被你们家张浩带走了,你不知道啊?非说是她,难道就得揪着她不放吗?!她会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吗?!”唯伦的话断断续续,听上去他完全崩溃了,怒火消失了,反倒是悲伤,一点一滴地,透过电话线,渗透到明静的耳朵里来。

说不上来哪个事实更让明静震惊,是斯嘉的困境,唯伦的眼泪,还是张浩的电话。在这十分钟内,她接受了太多信息,她需要时间,好好理清头绪。

也就是说,斯嘉被张浩带走了,以谋杀秦苏的罪名。那么宋宁的帐,倒还是算在刘嘉的头上。如果唯伦说的是实情,那么,斯嘉跟张浩坦白了?坦白到什么程度?

明静的手紧捏着手机,直到捏出汗来。忽然,办公室的门开了,方姐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明静立刻醒悟过来。

“方姐,晚上有事吗?张浩说请你上家里吃饭呢。”

“张浩请客?万年难得!看来今天的班没白加,我没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也得推了呀,吃,上你们家吃去。下班叫我一声。”方姐兴高采烈的。

明静的脸上堆满了笑,这是她的本领,演练过千万次,从未失过手。好了,今晚就是最终的期末大考,看看她的本领,能不能让张浩臣服。

“那我要早点走啦,方姐,通融下行不行?晚上我烧点拿手小菜给你下酒!”明静站起来,拉着方姐的手,一脸亲昵。

方姐看看手表,三点钟。她拍拍胳膊上明静的手,不由得大惊小怪起来:“怎么手那么冷,多穿点,现在不是小姑娘了,要注意保暖,不然有你后悔的。”方姐的眼神让明静垂下了头,她无法辩解,只有继续笑下去。

走出单位大门,明静立刻拨打张浩的手机。

“在哪儿呀?”完全是可人的妻子问候丈夫的口气。

“在审讯室,怎么了?”张浩的语气,出人意料的温柔。

“晚上想吃点什么?我正要去菜场。”

“我的口味你还不知道,老夫老妻的。只要你烧的,我什么时候不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明静心里的甜,一直泛到脸上,最后竟然逼出了泪来。她等了多久,才等到这样的话?

“今天什么事啊,这么高兴,还要请方姐来家里?”

“没什么,事情解决了,心里痛快。方姐是我俩大媒嘛,除了她,这个镇上也没别的亲人了,一起吃个饭,我也好久没看到她了。”

明静的心咯噔一下,解决了?真的解决了?张浩的口气如此轻松,让她不由自主地也放松起来。

“你也知道好久没见她了?为这个,她总抱怨我,说你老不去看她。”

“晚上见面,我二话不说把脖子伸出去,要打要骂由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发发牢骚,我保证不回嘴。”电话里张浩的笑声,击溃了明静的本一直坚守的心理防线,那个球场上飞奔跳跃的明朗少年,带着飞扬的青春气息,回来了。

“对了明静,来个油焖大虾,这你拿手。”挂上电话前,张浩忽然提了一句,明静轻笑了一下,收了线。

呼,握着手机,明静长吁一声。张浩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事情解决了。也许他前两天只是心里烦,所以不想说话而已,根据他对刘嘉多年的念念不忘,明静完全可以理解他的表现。现在刘嘉自己把所有的事都坦白了,也就没有理由再迁怒他人了。现有的疑点,也在斯嘉那儿得到了解释。所以说,整件事就是,刘嘉犯了错,斯嘉也犯了错,就是这样。明静在心里,把这说词翻来覆去地检查,如同那晚,彻夜不眠的心情一样。她太希望这是张浩的最终表示,太希望这是自己整个人生中的重大转折。刘嘉失败,而她,明静,赢了,张浩就是奖品,就是这样。

接连三天的紧张与郁闷一扫而空,现在的明静,如沐春风。她轻蔑地向伞外的阴风冷雨看过去,天气从来都影响不了她的心情,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能左右她的情绪。而这个电话解决了一切,刘嘉终于伏法,张浩也回到现实生活中来,没什么,能比这个还让明静高兴的了。

金秋时节,除了大闸蟹,还有什么更让人垂涎?明静首先就去挑蟹。量不在多,一人一尖一团足亦,但质要精,这就要靠眼力了。好在,明静是老于此道了,慢慢挑,挑到满意为至。

菜场里的气氛是明静最喜欢的,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一派市井气,却是最合她的心意,她就只喜欢这样平庸而温暖的人间气息。人生在世,穿衣吃饭,明静拎着渐渐沉起来的购物袋,心却一点点地轻松起来。

你的鱼不太新鲜了,都有点翻肚皮了。明静有点故意地挑剔着鱼贩子。开什么玩笑,我的鱼你买回家再养上三天三夜也不会翘肚皮,你看你看,鱼贩顺手捞起一条来,炫耀般地拍着,鱼鳞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明静脑子里已经想着要怎么来处理这家伙,手也准备掏钱了,口里却还是不放松,现在已经是下市了,你便宜点算了,今天卖不掉,你也要吃亏。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双方都笑嘻嘻,表示满意了。

这才是生活啊,明静不由得感慨,刘嘉,你放着这样的日子不过,满脑子的歪门邪道,也怪不得最后是这样的下场,终于在这一刻,明静由衷地感到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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