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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一看到她,刘嘉就知道,十五年后,该来的终于要来了。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躲得了今天,能躲得了明天吗?躲得过她,能躲得过自己吗?她始终是不肯放弃的,看来这些年她过得也不轻松,命运之手,翻云覆为雨,谁也躲不过。不过,眼下,刘嘉还是本能地低头穿过人群,慢慢溜进了洗手间,没理由让她这么轻松就得手,就算是为了她自己,也不能。

进到倒数第三个隔间后,刘嘉开始换衣服,她不急不慢的,轻轻打开行李箱。奇怪,我是不是应该很紧张?手怎么一点也不抖?这情形,跟自己在梦中练习过的几百次,大为不同。刘嘉倒是觉得十分镇定,镇定得好像没事发生,又好像跟自己无关。自己只不过是觉得这件衣服不好看了,就临时决定换一换。她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收好行李,屏气凝神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人来人往了一阵,对了,也许刚刚进港一架班机。她静静地等着。十分钟,外面没什么声音了,只有清洁大嫂的拖把沙沙地响,再过会,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好吧,那就再等等,她继续细细听着,突然发现其中夹杂着十分细微地,但又分明是沉重的,呼吸声。听的出来,这呼吸十分克制,但明显是激动的,极力忍耐的。

这一瞬间,血猛地涌上刘嘉的脑袋,紧张突如其来,她一下子不知所措,原本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变得冰冷,身体也开始微微地发抖。

好啊,就要这样见面了吗?在十五年之后?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这样的一个机场洗手间里?刘嘉承认,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合,在自己梦到过的成千上万的见面情形中,没有一个能与此相提并论,与此类似的,完全没有这么,真实到了可怕得地步。

她竭力静止自己,但感到全然不能控制身体与呼吸,不知怎的,她很想冲出去,看看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自己想了多年的那个人,她很想说:“别紧张,是我,我在这里。”

这不是很好笑吗?老鼠对猫说,别紧张。看来这都是命,刘嘉绝望地看着周围,不知道监狱的单人间,会不会比这里大一点?她直感到面部发烧,手脚冰冷,身体打抖,原来真的临到眼前,是这么的难以忍受。

浑身的筋都快绷断了,刘嘉感到了极限,实在是不能再熬下去了。慢慢呼出一口气,刘嘉决定走出去,面对她,无论如何,这笔债是时候偿清了,也许现在是个好时机,谁知道呢?也许真相对如今的那个外面的她来说,倒不是不可接受,且是种解脱呢?

刘嘉握住门把的手刚要使劲,就听到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轻的往里叫:“斯嘉,斯嘉!”

刘嘉的心立刻又活了过来,她再次屏住呼吸,默默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非常细微的脚步声,出了门口,低低的耳语声,接着,悄无声息了。

快快,刘嘉自己对自己说,她什么也顾不上多想,立刻拎着行李箱,走了出去。很好,洗手机空无一人,她快步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斯嘉就站在不远处的安检队伍后面。

从刘嘉这边看过去,斯嘉高高的个子,像她爸爸,虽然只是个背影,刘嘉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好像又回到了眼前,恐惧,紧张,最主要的是,无依无靠,完全彻底地无助,丝毫没有安全感。这感觉是她这么多年逃亡以来,最忠诚的伴侣,它们从来不曾远离她的身边,没有一刻让她安宁。

刘嘉不敢再想下去,她低下头,打算从相反的方向走出机场大厅,也许她要换个方式离开这个城市。但不知怎的,她的脚不使唤,鬼使神差地,竟朝着斯嘉的方向,走去。

近了,近了,刘嘉明白,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想看她一眼。她早已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了,长成大姑娘了。清瘦的身材,长长的头发,一身白色衣服,真是个漂亮姑娘,也许倒是像她妈妈。刘嘉暗暗叹了一口气,是啊,像她妈妈。

快走到她身边了,真的很近了,近的摸得到她那件白色真丝衬衫的袖角了,近的闻得到她的洗发水的香味了,刘嘉激动不已,同时竭力控制住自己,打算偷偷瞄一眼正面,就一眼,上天保佑,让我能看她一眼,看看这个冤家,看看自己躲藏了十五年是不是做的对,看看这日夜想念的人儿过得好不好。此刻,她如此执着于找到自己,想必她过得也不轻松,急于从真相中解脱,可是,真的可以吗?斯嘉,我已经尽了全力了,我已经做到极致了,你能理解吗?请相信,斯嘉,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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