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蝉并未回答史进的问题。一来,他无法回答。难道要他亲口告诉史进,“我为了抓你的心上人,好用她来威胁你,让你乖乖就范,但又打不过你的心上人,所以不得不费心费力地琢磨她的拳法”?二来……现在实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叶寒蝉利用史进怔愣的这一瞬,果断奔至刘小娣和“叶小姐”的身旁。“叶小姐”擅长的领域是暗器,此刻全身上下却没有一件暗器,因此只能赤手空拳与刘小娣搏斗。
这样的她,自然不是刘小娣的对手。
叶寒蝉冲了过去,伸手一捞,就将自己丝毫不占上风的“妹妹”捞到了怀里,作为代价,他生生挨了刘小娣几拳,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他将怀里的人往旁边的草丛里一丢,“叶小姐”本就被刘小娣修理得差不多了,再被叶寒蝉丢了一次,也不知头部磕到了石头还是怎么的,立刻昏了过去。
刘小娣将拳头捏得喀嚓喀嚓响,她逼问着叶寒蝉:“姓叶的,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既然选择执迷不悟,那我对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看拳!”话音未落,拳头已经飞出。
叶寒蝉琢磨了刘小娣的拳法好几个月,并不是白琢磨的。他知道刘小娣一般怒而出拳的时候,腰侧往往正是弱点所在。但这弱点非常难以攻击,单凭他的身手,远远不足以制服对方。所以……
叶寒蝉取出了一把带鞘的匕首,靠着匕首的力量,点中了刘小娣腰侧的一个穴位。若是他的身手再强一点儿,能用手点住那个穴位,那么刘小娣的身形立刻会被钉住。但是叶寒蝉的功力明显不够,因此,刘小娣只是觉得腰侧一麻,双腿有些发软。
就是这一个漏洞,致使叶寒蝉扭转了局面。他的刀鞘指着刘小娣的咽喉,另一手紧紧箍着刘小娣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全都别动!”叶寒蝉威胁道。
史进的功夫远在叶寒蝉之上,但他很怕误伤刘小娣。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放弃,与其他镖师一起,慢慢朝刘小娣逼近。
叶寒蝉皱了皱眉,再次威胁道:“都把手里的兵器扔了!否则的话,就算我想放过这个女人,我手里的刀恐怕也不会同意!”
刘小娣怒喝道:“就凭你!你这个杂碎!几个月前我就该让他们杀了你!史进,别听他的,他伤不到我!”
即便如此,史进还是率先扔了手中的扁担,扁担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其他镖师见状,也纷纷扔了手中的兵器。
刘小娣失望至极,她很想破口咒骂叶寒蝉,但她清楚地知道,无论何时,激怒绑匪都是很愚蠢的行为。因此,她强迫自己舒缓语气,慢慢问叶寒蝉道:“小知了,你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去办。”
叶寒蝉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当家的,得罪了。若不用这样的方法,你们是不会听我说这些的。”叶寒蝉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现在不是在这里缠斗的时候。这次走镖,原本只是很纯粹的走镖,但是他们打算铤而走险,借着走镖的机会绑架你,当家的。”叶寒蝉略带歉意地看了刘小娣一眼。
史进咆哮道:“给老子一口气把话说完!”这一声怒极,居然带起了凛冽的风声。
叶寒蝉一惊,连忙继续说道:“我和她被派来对付当家的,他们却借调了临近几个县的所有衙役和都头,打算火攻少华山,逼山上所有的人束手就擒。”
“他们是谁!”史进怒问。
叶寒蝉垂头不语。
刘小娣冷哼一声,淡淡道:“这家伙的父亲,华阴县的父母官,这次托镖的东家,叶县令。”
“是他!”史进双拳紧握。
刘小娣的语气缓和,道:“小知了,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叶寒蝉闻言,慢慢放松了手中的力度,一点一点地松开自己对刘小娣的禁锢。他说:“当家的,你对我很好,比我爹对我要好得多。你说得对,我是懦夫。但那是过去!从今往后,我……”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叶寒蝉的身上。没有人意识到,草地上的“叶小姐”早已经苏醒。她轻手轻脚地拔下头上的簪子,猛地跃起,闭着眼睛,直直朝刘小娣的胸口刺去!
“不!”叶寒蝉和史进同时大喊。
然而史进距离刘小娣实在太远,叶寒蝉离得最近,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猛地将刘小娣拽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挺身顶上了“叶小姐”的簪子。
簪子刺破肌肤和血肉,“叶小姐”仍未睁眼。她心中满怀恨意,但仍是第一次杀人。她不愿睁眼,因为只有在黑暗中,她才能释放心中所有的怨恨!簪子深深地刺入了叶寒蝉的胸膛,但“叶小姐”仍未停手。她以为她刺中了刘小娣,嘴角竟漾起一抹微笑,然后手中狠狠地用力,生生用簪子剖开了叶寒蝉的胸膛!
史进的视线被“叶小姐”挡住,他本能地以为这个可恶的女人刺中了刘小娣!因此,他用脚尖挑起地上的扁担,喀嚓一声将扁担分成两截,然后咆哮着朝“叶小姐”的后心刺了过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
直到“叶小姐”的身体,从叶寒蝉面前滑下。她倒下的时候,眼神微微张开,看到得不是刘小娣,而是痛苦不已的叶寒蝉。一时间,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喃喃地问道:“叶哥哥,为什么……你要……救她……和山贼有关的人……都该死!”最后那个“死”字,她说得恶狠狠,声音也陡然增高,仿佛拼尽全力说出。
“为了……自由……”叶寒蝉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他喃喃地回答着,浑身都沐浴在鲜血中,自己的鲜血,还有“叶小姐”的鲜血。用尽力气说完这句话,叶寒蝉也倒了下去。
史进这才看到一直被叶寒蝉护在身后的刘小娣。
刘小娣的脸上毫无血色,她根本没来得及看史进一眼,就大声喊道:“快,快回去!军师一定能救他!他不能死!”
镖师们仍被刚才的场景震惊了,站在原地没有动。
史进的双手紧握成拳,拳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地暴起,他大声呵斥道:“你们都在等什么?!赶快备马!我们快马加鞭赶回去!”咽了一口唾沫,史进才继续说道:“她救她的人,我要救少华山上的弟兄们!”
原本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此次他们只用了三个时辰。抵达少华山脚下的时候,马车猛一颠簸,玩命奔跑的马,四肢着地,跪在地上,口吐白沫。没过一会儿,就没了呼吸。他们隐蔽在暗处的树林里,看到前方仿佛一条火龙!
不好!他们已经放火烧山了吗!
史进见状,抬步就要奔出去。他不能眼睁睁看他们烧光少华山,更不能对弟兄们见死不救!
然而刘小娣猛地拉住了他,并在他耳畔低声道:“别冲的,你看清楚。他们还没点火,那火光,只是他们手中的火把!”
叶县令借调了临近县里所有的衙役和都头,每人一支火把,堵在少华山上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少华山地势险峻,虽然名气没有后世的华山那么大,但也是道路崎岖艰险。这条必经之路,建在少华山地势较为平缓的南面,而其他三面,皆是峭壁悬崖。
史进低声怒喝道:“我们从这里硬突进去!”
“硬突?你生怕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刘小娣反问。
“那怎么办?”史进的声音里带着强忍的恨意。
刘小娣略微沉吟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慢慢说道:“现在山上群龙无首,弟兄们一定很着急。但是有军师在,一定能稳住形势。史进,你随我从西侧爬上山,这一侧的山路我熟,但需要花些时间。不过有个条件,上山时,你背着叶寒蝉,我背着这个女人。我要救他们。”
“你疯了吗!救他们干嘛!”史进低吼了一声,惊动了附近的官兵。有几支火把,开始朝他们藏匿的地点移动。
这时,有个镖师试了试两人的鼻息,对刘小娣说道:“当家的,这个女的,已经死了。”
事不宜迟,刘小娣只好将“叶小姐”丢在山脚下,用落叶覆盖了她的尸体。然后继续吩咐道:“你们几个,想个机灵的法子,吸引这些官兵的注意力。一个时辰之后,逼他们放火烧山!”
“可是……”
“没有可是!照我说的做!”刘小娣命令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放火烧山,事关少华山的安危,因而镖师们都用目光询问着史进。见史进点了点头,并背起叶寒蝉,随刘小娣消失在西侧的山脚附近,才在火把靠近之前,分散了开来,小心翼翼地躲在离官兵们很近的地方。
而刘小娣之所以笃定,他们能从西侧登上少华山,正是因为上次她从这一侧失足坠崖,却能完好无缺地捡回一条命。
少华山的西侧,有无数长在峭壁缝隙里的,空谷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