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血色圆月。搭起一场即将进行的血腥宴会最为优美神秘的背景舞台。
夜空,万里行云堆积。雹羲城沐浴在守城的焰火与上元节荧荧琉璃灯影中。黑暗夜空下鳞次栉比、重重叠叠的屋脊飞檐,人声鼎沸,灯火焚城。黑风猎猎中,沙罗立在屋棂,远方蠢蠢欲动的黑暗。耳畔不知从哪儿传来夜半笙箫与笑语声。
月影浓重,轻风四起,扬起他身上的衣带,平常人家的庭院里飞扬起阵阵梅花花瓣,落满屋檐。
事前,皋奚长与范芝山在雹羲城疏散了寻常百姓,由范带领着浩浩荡荡的百姓出城,往北方向、偏离颖水一带迁移避难。但是仍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口,不愿离开世代定居的住处,留了下来。
远方树林响起一阵对月狼鸣,然后一声、两声、三声,此起彼伏的狼嚎。雹羲城周遭不祥的黑暗中现出无数对血红的亮点。
开始了!
数不尽的黑影乘风飞奔而来,遁入光亮与暗影中。
……
梦。久远的梦。
阴灰灰潮湿的天气。一个少女沉睡在荒野上,秋日衰败的草木与同样荒凉的旷宇。年龄更小的连恩,安然甜睡在荒野里。空无一人。孤独纯洁如同一个婴儿。
少女种植了一颗开着巨大花盘的植物,她沉睡在自己种植的花木下。
一个踏为平地的荒冢,花木下,一个踏为平地的荒冢,埋藏着一个一直存有意识未死的不知经历多少岁月的老灵魂。老灵魂被遏制埋在地下千百年,终于在秋日阴灰灰的一天里,破土而出。试图掌控世界与毁灭力量的魔。魔来到世间,看到苏醒的少女。这些日子就是你在上面说话么。此后这变成他所有恶中的唯一善意。万萼春深中唯一的温柔。
…….
绿色密林中,她被繁茂的贲华草木环绕。一个女子,更为年长的连恩,身着华丽衣袍,她手上捏着一支长长绿茎的白色花穗的花木、一个红发羁狂的男子来寻她。
远远的,传来他模糊的唤声,“阿—难—”
她转过身,却发现空无一人。周围却有一股异常的肃杀之气。周身有猛禽的影子出没。这个时候红发的男子从绿色藤蔓中出来。她看着他,心定下来。
在她身边不到五丈远,男子突然一脚踩空。他的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黑色漩涡吞噬所有可触之物。
男子被漩涡吞噬。
密林消失了。一片黑暗的虚无。
………
连恩惊醒,脸庞湿润。周遭一片安静。
陌生与无比熟悉的自己。还有陌生与熟悉无比的男子。
………
连恩用纸笔在孔明灯上描上一些花瓣图案。甘鹿点燃烛火,热气慢慢充满宣纸做成的孔明灯。
“上元节,有吃汤圆的习俗。说起汤圆还是苏婆婆做得最好吃。”
“汤圆,又叫元宵,因为以前有一个元宵姑娘非常会做汤圆……”
连恩一边忙碌着制作孔明灯,一边普及日常常识。听到元宵姑娘时,甘鹿莞尔一笑,脑子里想象着这个元宵姑娘定是与汤圆一样珠圆玉润的。
两人拿着制作好的孔明灯两角的双手松开,膨胀着热气的明灯,徐徐向夜空中飞去。
“说来也奇怪,上元节应该会有许多人放飞孔明灯的,怎么今日这么沉寂一只也没有。”连恩望着天空说道。
甘鹿牵着她的手,说道,
“我们去吃——元宵姑娘。”
连恩点点头。
光亮照在甘鹿温暖如煦的脸上。突然一阵绞痛扭曲了他的脸,甘鹿偏头吐了一口黑红的鲜血。双膝支撑不住,跪在地上。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连恩吓住。
这一次疼痛并未稍纵即逝,而是从骨髓里持续作痛,咬噬着全身神经。甘鹿手指抓进地下的泥土里。他感觉到自身体内的某种变异,但是他不能变成那样,绝对不能。
你不知道不喝人血,他会很痛苦,甚至会死么。竞滑比赛那日,遇到的那个陌生怪人的话出现在脑海里。
四周树林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狼鸣,此起彼伏的狼鸣。连恩往远处山林望去。
抓紧泥土里的手,指甲开始变长,身体内的骨骼开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甘鹿闭上双眼,用心力遏制住这种变化。生生地将骨骼嵌入筋**回去。
连恩抱住他,眼泪流出来,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经历如此的痛苦。这样硬生生的将突变的筋骨遏制回去,只会让他伤及肺腑、不死即残。
连恩取下头上的簪子,用尖锐的一端,切入手腕动脉。血红的血液从手腕流出。
闻到芬芳血液气味的甘鹿,瞳孔顿时收缩,心痛如绞,全身经脉本能地开始舒张,只是闻到气味心脉就发出如此舒适饥渴的变化。
“怪物,”耳畔响起少女的声音,“我只要你活着。”
另一股莫名的疼痛,惊骇他四肢。极度地渴望近在咫尺血液与另一种极端的守护,吸食少女的血液,让少女变成被吸食的猎物或者让她变成如他这般痛苦的兽物,是他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他绝对不能伤害少女。
长牙瞬时从嘴里伸出来,四肢肌肉爆裂般变得异常强壮,强烈的力量感传遍身上每一个细胞,视听神经仿似重生一般在体内爆裂,千里之外的声音尽收耳廓。狼人嗜血的暴力与凶残在他体内重生恢复了。
彻底兽化的甘鹿,往夜空的圆月发出一声悲怒的狼啸。高空中月光仿似一种远古的巫术,控制着他这类生物的神志与意识。
狼人奔逃出梅源,蹿入夜晚的黑暗中。远方山林,黑风四起。
天地宙宇,突然沉寂。
他离开了连恩。
天色渐亮。遭到一夜猎食的雹羲城上空游离出丝丝光亮。不如往常,都城并未因为天色已亮,渐渐开始变得热闹。整座都城仍是一阵死寂。微风浮动的空气中,漂浮着阵阵血肉的腥气。清晨的雾霾隐隐染上了鲜红的血色。几乎不出十步,就可以见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角落里传来让人不寒而栗的咯吱咯吱,咬噬肉骨的声音。
没有被咬死的人,也变成了新的兽化的狼人。
数量激增的狼人不断往城北街道逼近。
皋奚长和沙罗带着数百名的小孩与妇女藏于一家宅。不断有死里逃生的人加入,不断有人不小心被狡猾的狼人从人群拖出来分食。
“这里呆不下了。城中最大的宅邸是哪一户?”沙罗问。
“离这儿最近的,则是知府大人的府邸。”
“你来带路。”
皋奚长将众人引出宅子,瞥见屋外不断聚拢的狼人,背脊生凉。从这里往知府府邸,不到数里。但是仅凭他和沙罗保护着上百人不受侵袭、杀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一种赴死的绝望让他头脑异常冷静和清醒。
一干妇孺被带出住宅。聚集过来的狼人仿似疯了般,向前咬来。
速度与数量根本不是皋奚长能防御的。还没到知府府邸,他们都会被狼人吃掉。
“嗖——”“嗖——”
一阵强力的风晃过。风停,影定。攻击上来的狼人一剑封喉,只一剑,全部倒下。沙罗站定,气息没有丝毫紊乱。皋奚长发现他的兵器甚至是身体都散发出剑气,这种剑气十丈之内能隔空伤人。
“你是——你是——”皋奚长心脏鼓动,一个名字在他嘴里呼之欲出。
持剑的沙罗站定,神色冷然地命令道,“用跑的!”
皋奚长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在前方持刀开路。
“用跑的!”
带着一群众人,向知府府邸进发。沙罗则在周围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旋风般击退了不断进犯、丝毫不知畏惧的狼人。
不想,众人到了百花街巷弄口,忽而看到成本大门涌入另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