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梦里都会出现一只蜘蛛,毫无关联的,莫名其妙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破坏我梦的进程。无论是美好的梦境,悲伤的梦境,幸福或绝望的梦境,最终都会以我被许多蜘蛛追逐而结束。对,逃无可逃,所以就醒来。
我又梦见了,一片雪白的屋顶,上面垂着一只蜘蛛,它放着丝一点点接近我,我却无法动弹。我眼睁睁看着它,停在我的鼻子上方,荡来荡去,我无法呼吸,只要一点点风,它的丝线就会断掉。我就快被自己憋死,可是我依然不能喘气,绝对不能!我闭上眼,不敢再看,那密密麻麻不停乱动的节肢让我想吐。突然有风吹过,天呐,蜘蛛一定掉下来了!
我猛然睁开眼,醒来,一样雪白的屋顶,只是没有了那只蜘蛛,幸好没有了那只蜘蛛。
窗帘被风吹响,我转过头,那个女人站在窗边,一身白裙,披散着长发,唇间叼着一只细长的香烟,光线勾勒着她的轮廓,真是绝美无比。
烟被风带进屋里,有些呛人,我忍不住咳出声来。
她扭头,看着我,说:“终于醒了啊。”
我想说话,却发现嗓子一片干哑,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她转身进客厅,倒了一杯水回来给我。
“谢谢。”我一口气喝光。
她继续站到窗边去抽烟,没有要搭理我的意思。
“多久了?”我问。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回答我:“两天零14个小时。”
我撑着床,想要起身,结果一阵晕眩,只好就着床头靠坐下来。
“你最好不要乱动。”她弹了弹烟灰“我可不是苏莫,没那么大的耐心。”
“是吗?”
“如果不是苏莫最后心软了,你现在已经被绑在精神病院的床上了。”
“那还真是谢谢他了。”
“哼。”她冷笑了一声,别过头继续抽烟。
一只烟完,她在窗台边捻熄了烟蒂抛出窗去,然后才走向我,拖了一个椅子在床边坐下。
“我想告诉你一点事。”她说。
“嗯?”
“你最好乖乖的,不要再闹了。”她语调平缓,面无表情。
“所以,原来,苏莫当年不是一个人?”我问,“还有你?”
“苏莫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你现在才醒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她平静说着“不过就算你当年发现了,也还是没有什么意义。”
“我当年可没想那么多,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苏莫众多追求者里的一个,一个可怜的被无视的学姐。”我自嘲地笑笑。
“原来如此。”她似乎有了点兴趣。
“那么现在呢?”我看向她“既然你们曾经就一起,怎么他如今还是娶了李家的千金,而不是你?”
“哈哈”她笑了一声“有意思,你这是在激怒我?还是想看我吃醋?”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眼里并无笑意,却也没有别的情绪,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泥偶,所有表情、情感,都是捏造出来的。
“让学姐再告诉你一点事情吧。”她又点燃了一只烟“婚姻和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枷锁,什么都拴不住,不要对这种东西抱有指望。”
“那苏莫还能给你什么?金钱地位?”
“你还不明白吗?,我刚刚才说过,情感是锁不住任何东西的,我可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为爱付出的苦命小女人,我和苏莫,是拥有共同利益的真正的合作伙伴。”
“我更不明白了,那这件事里,你得到了什么?”
她打量我一番,深深吸了一口烟,呼出,说:“看着你失去,就是我最大的收获。”
我愣住,浑身冰冷。
她扔了剩下的半支烟,用鞋跟碾碎,然后起身,说:“不要试图做无用的事情,省点力气好好活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压抑着莫名的颤抖,喊道:“你们很害怕我会死掉对吧!”
她停住了。
我接着说:“我死了,你们就全白费了!”
“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活到现在?”她没有回身“好好珍惜那个人留给你的机会吧。”
门被猛地关上,有细小的灰尘被扬起,在阳光里盘旋。
胡说八道,什么机会,那个人从来就没有想要我活下来过,他才是一切苦难的起源!他才是最想要毁灭我的人!他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他只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心血落入外人手里而已,如果不是他最后愚蠢的决定,我根本不必承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轮不到我来挣扎痛苦。
我仰躺在床上,看着射进屋里的光束,看着在光束里浮游的尘埃,或许我该立个遗嘱,他们就会放过我了。对啊,我早该这么做了,这不正是他们希望的吗。
我起床翻纸笔,结果找到了一张快递单子,是骨灰盒的单子,是那张原本应该被快递取走的单子,却一直留在我这儿。他忘了拿,我忘了给,我们都把它给忘记了。还是说,其实这只是我们心里一个小小的侥幸,希望着某一天,借着它……
是啊,我可不要欠人东西!
我找出电话,充了电,拨通了那个曾打来让我去楼下拿邮件的手机号码。
“喂?”不是他的声音。
“请问是叶子安吗?”我还是抱着希望。
“不是,你打错了。”那边挂了电话。
我想了想,又拨通了那家快件中心的电话。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
“我要找一个快递员,他有东西忘在我这儿了。”
“请问是?”
“他叫叶子安。”
“叶子安?”
“对!”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怎么会,他还给我送过东西呢!”
“您会不会记错了,也许是别家公司的快递员吧?”
“不不,不会错的!有可能他已经辞职了,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能麻烦你再帮我查一下吗?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好把东西还给他。”
“好的,请稍等”
我握着电话,心跳不已。
“对不起,没有。”
“怎么可能!”
“我仔细查过了,这半年来,离职员工的名单里也没有这个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这个人!我看着手里的单子,那这份快件,是谁送给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