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风。不要。”一声甜美的却带着颤意的声音,涵心抬首之时已经看到了那个白皙的手紧紧扣住眼前这个俊雅男子手臂的美丽女子,那张瓷娃娃一般的脸与一双漂亮到几乎另人窒息的眼,只是那双眼睛再看到她时,却突然变成惶恐起来。
尹暮风回首望了一眼紧紧扯住自己西袖子的小手,眉宇动了一下,似乎犹豫了,可是当他看到慢慢从地上站起身的涵心时,立刻又要上前去扶她,完全没有顾及他身边的妻子是否愿意。
涵心站起身,尹暮风的大手也伸了过来,但涵心却意下识的躲了一下,尹暮风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但下一刻,他竟专注的弹掉了她衣服上的灰尘,甚至蹲下身子将涵心脚上的皮鞋擦了擦。
这样的动作让涵心愣住,她想移开脚,但是眼前的男人竟然用一手紧紧的扣住她的脚,一点点的,细心的,甚至是丝毫不遗漏的将她鞋子上的灰尘擦掉。
尹暮风的动作让站在他身旁的美丽女子煞白了脸,她的手纠结在了一起,一双美丽而无辜的眸子闪烁着不敢置信和震惊,然后,雾气渐渐的升起,白皙的手握成了拳头,低首,咬着下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可是这样的委屈,却被涵心看在眼里……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很疼很疼,疼到涵心以为自己会掉眼泪,脑海中的某一样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如同噬骨的虫子一般,将她那段明明已经忘记,但是却不断重复的痛苦一点点的浮现在眼前,丝毫不给任何的退路。
又是那个场景,那个永远热闹的天桥上,冷轩疼惜的拥抱着夕梦,细心的安慰着,那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与细心,而她,却站在他们的面前哭,可是她的眼泪……他看不见,一点都看不见……
脚步突然移动,涵心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尹暮风的手再次僵住,但是这一次他却绅士的起身,站在涵心的面前,想说什么,却不料看到了涵心眼中的泪光,他的心一颤,前尘往事的疼痛如飓风席卷,他那略带苍白的唇动了一下,但晚馨。好疼痛的字眼,涵心的眸光暗了暗,抿起唇,蓦地恭敬的弯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先生口中的晚馨……”,然后,她转身走了,头也没有回一下,她不记得自己的生命中曾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甚至在看到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丝印象,而此刻的她,也不想再记起什么,因为一切,都晚了。
尹暮风愣在那里,而他身后的美丽女子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呆楞,然后尹暮风迈开步子向前追去,而身后,那个女人却哭了起来……
穿过马路,走在无声的郊区小路上,这条小路是她失去所有的记忆之后曾经每天都会来回的地方,月华,念慈,那两个一大一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人。
还能回去吗?涵心抬首望着草坪上渐渐盛开的花,原本忍住的泪却不知不觉的掉落下来,一滴一滴的冷透了自己的心,唇泛着白色,蹲下身子,无助的在大树下哭泣。
如果他不出现,她的生活还是很平静的,如果他没有以那种冰冷而强硬的态度进入自己的生命,或许她还是有选择的,而是现在算什么?她现在究竟算什么。
“什么?分居……”月华难得失去淡漠的神情的大叫,然后在涵心一脸的泪痕时,竟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杀了冷轩那个混蛋,可是涵心却很安静,不,该说安静得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涵心卷缩在沙发上,什么话都不说,初春的天还是很冷,屋外已经飘起了细雨,春,是最缠绵的雨季,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来一场‘春雨贵如油,滋润到人间’的戏码,而今天,更是一如既往。
月华看着涵心的沉默,心头不免有些戚戚,如果今天她不是恰好去邮局拿包裹,如果今天她没有路过那条小路的话,涵心是不是就会蹲在那棵大树下一直到天黑?而她还穿得这么少。
月华有些心疼的拿出被子裹在涵心的身上,紧紧的握住涵心的冰冷的手,想安慰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怕一句话说得不对,会触动涵心那几乎是被隐藏起来的伤口,可是不说,她却真的不知道昨天晚上还在花店里尽释前嫌的两个人怎么会在短短的一夜之间就这么分居了。
月华看到了涵心手中那张被签上冷轩大名的纸张,纸张上一条条的协议其实都是对涵心有利的,冷轩几乎把自己的所有家产都给了涵心,无论是房子,财产,还是他名下的存款与家珍,他唯一仅存的就是他父辈留下的那家‘冷氏’。
看完这张协议,月华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她只能拍了拍涵心的背,低低的说:“晚了,去睡吧,想吃什么我去买,你的房间一直都还留着,至少这里是你的‘娘家’。”,月华的声音依旧那样的温柔与淡漠,可是却让涵心冰冷的身体回了一丝温暖,空洞的眼神对上了那双一如从前的眸子,而后渐渐有了焦距,“月华……谢谢你。”,或许,她已经堕落到只能用这三个字来弥补所有的过失了。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家啊。”月华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念慈入睡一般,然后拉着她的手,带她走进了她以前的房间。
这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变,当初涵心离开这里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而月华也从来都不曾动过,只是偶尔进来收拾一下,然后依旧像她在这里的时候一样关了上门,但钥匙却插在了门上。
回到当初的地方,涵心的心也像是蜕变成了当初的那个史涵心,她望着这自己曾经熟悉的环境,其实只有半个月而已,其实她才离开这里半个月而已。涵心累极的趴上床,一头扎进了棉被里,而后沉沉的睡去。
客厅,她不在……卧室,她不在……厨房,她不在……客房,她还是不在。
冷轩麻木的望着这个空荡荡的房子,感觉自己周身的血被凝固住了,耳边明明她响着她喊出的那一句‘我爱你’,可是为什么一转头却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她的影子,没有她的踪迹,甚至就连……她身上那淡淡的香味都消失了。
惶恐,害怕,颤抖。冷轩抖着双指夹住一根烟,烟雾袅袅的环绕在整个卧室里,他站在窗前,修长的身影显得那样悲凉,闭上眼,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可是一闭上眼,却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以及那句‘我爱你’。
他没有对不起她,他只是想气气她而已,他只是被嫉妒和疼痛冲昏了头。
其实当时,他找那个女人的时候,也正在给涵心打电话,可是他的电话还没有按下绿色按纽的时候她竟然打过来了,但是看到她那通电话的时候,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她也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痛不欲生,凭什么每一次的痛苦都是他一个人在感受。
于是他咆哮出声,不耐烦的接起,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迎接他的并不是她说的那些让他痛彻心扉的话,可是他却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还迎接她的伤害,甚至要还以重重一击,可是他听到的却是那句自己听到了却又不敢相信的‘我爱你’……
他愣住了,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可是站在他身边,收了他钱的女人却以为戏已经开始了,然后,他听到了电话机掉落的声音,然后,他慌了,迫不及待的赶回家却已经是一片空荡……
她又离开了,仿佛这是她最拿手的虐待方式,惩罚他所犯下的过错,让他原本坚固的堡垒在瞬间溃不成军,整日不得安宁,然后恍然的在这里等她回来,像是被囚禁一样,但却还要咽下所有的苦楚。
不公平的,他多少次都这么愤怒的想,可是他爱她,爱到自己都不知道会那样的深入骨髓,像是鲜血淋淋的雕刻在自己心头的名字一样,让他不断的疼着,但却又怎么都不能忘记……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冷轩烦躁的去接,而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掉,而冷轩却在下一刻惊得站起身,抓了车钥匙就向门外奔去……
电话是史月华打来的,她说:“如果觉得后悔,就来我这,涵心在这里。”
涵心在她家,不,应该说她在‘娘家’,其实他早就猜到她只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去,可是却退缩得没有理由去探望,不知道是失去了理智还是足够清醒,冷轩想到了那张分居协议,然后烦躁得几乎没有将车子开进大海……
当他赶到的时候,涵心已经睡着了,月华招待他在客厅里坐着。月华的家其实很简陋,朴素的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房子也不是很大,并且也只有三间卧室,像是迷你型的,很小,而其中一间最小的则是小念慈的房间。
冷轩趁着月华不住沏茶的时候环视了房间,最后目光停留在了那扇浅兰色的门上。
胸口一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一样,浅兰色,那应该是她的房间,因为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是以这样的颜色闯进了他的视线里,然后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
那天,那个酒店,那个神色慌张但却静默的女子慌神的塞着手机,结果却跌落在地上,但是她却傻傻的不自知,然后像是见了鬼一样撒腿就跑,直到,被他叫住,她愣住之后却掉下了眼泪。
原来,她爱了自己七年,七年,为什么他等带她伤心离开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等待的爱情其实早就在等他了,只要他稍微挽留一下,稍微体贴一点,他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可是他却真的让他们两次擦肩而过。
眼眶顿时有些湿意,月华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冷轩胡乱的四处乱望,以演示自己内心的烦躁,然后,安静的喝着茶,静静的听着月华讲述关于涵心的曾经,那个……死亡海滩的曾经。
说到那一段往事,月华也渐渐沉静了下来,或许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当她叫的人赶过来将并没有冲远的涵心打捞上来,其实躺在她面前已经是具尸体了,她清晰的记得,当她看到那张静默得让人心疼的面容时,自己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自己的曾经,那个无知但却一心爱着豪门子弟的自己,然后,她不顾众人的反对将涵心送进了医院里,曾经承袭美国著名医生母亲的她,亲自动手,原本真的以为没有一点希望的,只是她很坚持,可是却没有想到老天当真让她成就一次奇迹。
涵心死了几分钟,她都已经忘记了,或许是不愿意去记起,因为那个女孩实在让她过于震撼,当她处理掉一切之后,打算联系她的家人时,却意外的发现了那张被媒体吵得沸沸扬扬的一场豪门失败婚姻,那与自己的曾经那么相似的一幕就那么毫不留情的浮现在自己眼前,让她痛心疾首。
于是,她花钱封锁了关于陆晚馨没死的任何讯息,将她带回家修养,然后给她冠上了自己姓,取了一个具有深意的名字,但是却没有想到就算这样,那个曾经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男子还是找到了她……
“我当时见到你的时候真的很不敢相信,没想到我保护得这么好,还是走漏了风声。”月华静静的叙述,仿佛那是一件很不可思意的事情,然后抬首,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冷轩喝了一口茶,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诉说当初遇见涵心的场景,如果那一天不是他恰巧路过那里,如果不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忘记了天上已经下起了雨,那么他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在跟她在一起。
“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找到涵心,你打算将她藏多久?”冷轩不去在意月华对风声走漏的疑惑,直接提出一直潜藏在自己的心里,不愿意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痛苦。
月华先是一愣,随后浅笑起来,可是那样的笑却像是陷进了自己曾经的回忆里,幽然的声音那样轻:“其实……不瞒你说,如果当初你没有发现她就是陆晚馨的话,或许,我会等到时机成熟给她介绍一个好男人,让她幸福的过一辈子……”
哗啦……
冷轩手中的杯子抛落地上,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