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剑起。镜山
不要,不要,为什么她要走既定的人生,难道在被规定的命运面前,她就只剩下顺从?不,不可以!苍白的面容,紧拧的眉心,天若在梦中惊呼出声。为什么偏偏是她?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的人生,岂能被规定?
慌了心,失了神,乱了步调,天若在屋前的石椅上坐定,看着飘落的桃花出神。芳菲尽,道不尽世态。父亲狠心的话语又出现在耳旁,心一阵抽搐,“为什么?”轻轻的,好像鹏鸟失了凭借,无力地散去。
“若儿,若儿……”
“师傅,……”再度哽咽,抬头望进无明的眼中。师傅的眼里永远是这般清明,霎时,天若又垂下头,轻轻地叹息。无明甩了甩衣袖,也难为她了。
“尹将军,这……”
“大师,尹某求你了!”
……记忆如泉涌,当初尹将军为保小女一命而将其托付给自个儿,可如今,真真是造化弄人啊!无明捏着尹雄的信,又想起之前的谈话,真觉世事无常!
“若儿,为师明白,只是,路是自己走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无明丢下这句话后就替天若关上了门,再不多说。
“不!”天若大喊出声。
无明并未走远,一直在天若的禅房外。听到天若的吼声,脸上顿时挂满了笑意,“孺子可教也!”之后,无明再不多留,衣袂飘飘,离开了天若的住处。
天若抬头,盈盈眼眸,淡退阴霾。“即使结局已定,她也要自己来写过程!”没有困惑,不再迟疑,她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学医用毒,她在忙碌中忘记。医志毒典,抚平了她的不安。在镜山上游走,偶尔也会来到石壁所在地,起初是避开,后来也就习惯了。师傅说,这是因为放下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3年,整整3年,扎在泛黄的纸页中,在药与毒间徘徊,满腹的委曲倒化作前行的动力,她越走越远……习惯一个人,习惯镜山的静,习惯黑暗。她以为她的生命就会这样日复一日,她以为她可以摆脱命运的桎梏。
飞身而下,天若稳稳地立在叶尖,一袭白衣衬得她宛若仙人,美丽不可方物。已能飞檐走壁,已能摘叶飞花,天若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的眼神,深邃得望不到底,也看不到丝毫的表情,让人喜悦,让人惊讶,这还是那个好动的尹天若吗?不是了,她们的眼睛不一样,流转的眸光,不带颜色,这是现在的天若独有的。寒,寒得彻骨,她变了,这镜山的静改变了她,她也静了,很静,连呼吸都几乎听不到。
提剑,寒光闪闪,一招一式,纯熟而优美,仿是失传的舞蹈,冷成冰,剑气起,人儿早已非昔日。
回鞘,风起,衣袂飘飘,“师傅。”
“嗯,若儿算是大成了。”无明看着天若的变化,心中五味,不知是喜是悲,“剑,通灵,300年了,既已寻得其主,那么天下也必将有主。可是,这人儿不应该是若儿啊。”无明至今还不愿相信天若就是那个命定的人。想其初来,只是因故人之托,而今万事已非人力所能扭转,是福是祸,全凭天若一人的造化了。
“师傅,想什么呢?师傅?”天若看着师傅的表情,一脸困惑,师傅是怎么了啊?分明地看到师傅眼里的泪花,可再看,却是空空,眸子里分外清明。“错觉吧。”天若轻笑,“一定是她眼花了。”若干年后,天若再回想,泪千行,喃念“师傅”。
“哦,没什么。”无明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丫头,不免又添上些许感伤。
剑起斩断风与月,冷眸清看雨和霜。今夜无风无月。
天若立在镜山之顶,落英缤纷,时间的足迹,她跟不上,拼尽全力才刚能稳住步伐。这些年,这些事,在天若还未意识过来就与其结合,好像这剑,这医,这——,都是她本身所有,陌生的熟悉。
一身白色,墨黑的秀发自然地披着,额上饰一弯雪月,负手立于镜山之顶,黑亮的眸子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拂袖间,英气十足。
有些人,在己未觉之时业已转变。
4、五年前的真相
17岁,今天是天若17岁的生日。
突然,电光闪闪,一记天雷就轰在镜山之顶,火光四射,忽又变作4条金龙各据一角天空盘旋飞舞,碎石乱溅。
此刻无明正与天若在镜山之顶的雨花亭中话别。望见这异象,无明是眉头深锁,而天若满脸好奇,她以为是类似极光的自然现象,也就不觉有何不妥。
依依话别时,言简情意深。
待到四月再飞花,莫忘镜山时。
拜别恩师,踏上下山路,不舍终需舍,潜龙哪能陷浅水?
她,17岁,正是天水17年,17岁的灵魂与17岁的身体相契合。
而天水17年,帝星归位。
这一切,她不知。
“就要见到爹娘了,快了。”策马奔腾,喜悦的感觉充满了整个胸膛,好像马上就要炸开来一样。
“请问小哥,这尹将军府怎么走?”
“尹——尹将军府——不——不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跑了。
“请问大娘,这尹将军府怎么走?”
“啊?不知道,不知道。”连连摆手,急急地离去。
“这堂堂将军府邸竟无人认识,且人人听了就好像见了洪水猛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爹娘——”天若心里觉得气闷,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一别5年,本就陌生的水华城现今愈发陌生,城比当年更加繁华,也更加复杂,在城中兜兜转转,竟找不到回家的路。问人人不知,好像这将军府从未出现过一样。
“从未出现?!”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唇竟是生疼,“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爹娘,还好吗?”不觉间,已来到一家客栈前,“天然居”,3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帘。“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是5年前父亲带她来的那家店吗?进入店中,摆设依是5年前的,就是店面大了些。“客官,您里边请。”小二哥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听说了没,刚才有人在街上打听尹将军府呢!”
“怎么没听说,好像还是个女的勒!”
“外乡来的吧,不然怎么不知道尹将军一家早在5年前就满门抄斩了呢?”
“哎,那安宁公主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呢!”
“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啊。”
“······”
“几位客官啊,小心点,被人听了去搞不好要杀头的啊。”闻此,几人倒都噤了口,继续喝酒,而刚出言阻止的便是天然居的掌柜的,他摇了摇头,进入柜台,亦如无事般,拨着算盘。
“满门抄斩?!”
“不可能,绝不可能,舅舅那么疼爱母亲,不会的,不会的。”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潇洒地在桌上落下一锭金子,“想必几位一定是知道尹将军一家的事,你们谁告诉我,这锭金子就是谁的了。”
“姑娘还是别问了,走吧。免遭杀身之祸。”座中一位老者劝道。
“杀身之祸,无妨,只要告诉我这锭金子也是你的了。”再潇洒地落下一锭金子。
“走吧——”座上的人仍旧无动于衷。
“小二,结账!”几人起身离去。
天若刚要上前阻拦,忽听得身后有人叫她,“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敢问姑娘,是否在下告知尹将军之事,这——”
“这两锭金子就归你了!”
“好,姑娘真是爽快。那在下就先谢谢姑娘了。这事还要从5年前的8月15日说起。当日,将军府邸,张灯结彩,忽然进来几队人马,把将军府重重包围,然后圣旨下,尹将军一家均被捕入狱。17日,皆斩于市,听说当时行刑时未见尹小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尹家被斩那晚,尹府大火,大火连烧三天三夜,整个都城火光通天。哎,这俗话说的好,虎毒不食子,当今圣上竟然连安宁公主都不放过,哎——姑娘,我劝你一句,这将军府啊,听说闹鬼,你可切莫过去。”这人或许是良心发现,好心提醒道。
“你走吧!”挥了挥手,不想他走了,天若自个儿却再也站不住,“怎么会这样,5年前,她遵从父命离开,短短一月,便天人永隔。她还怨他,恨他,殊不知他正是保全了自己。恐怕父亲早知有此一事,才会,才会——师傅他应该也知道吧——只是为什么,偏偏要瞒着她,为什么啊?爹娘,女儿不孝啊。未得侍奉膝下,在最后的分别更未留下一个舒心的微笑。为什么,这么吝啬,为什么?”撕心裂肺。
5年,天若竟然不知道父母离去了5年。
转回那片废墟,她早该知道的,这便是昔日的将军府邸。残垣断壁,朱红色的大门早已是漆黑一片,只剩下半扇,是在叫屈?荒草丛生,那亭台楼阁,笑语盈盈恍恍如昨梦。
跪下,叩首,却没有眼泪。
“爹娘,不孝女,定会手刃仇人,以慰二老在天之灵。我尹府一百三十二条人命绝不会白死。爹娘——”
夜色很深,眸中的怨厉之色更深。
清容无颜色,眸深冷心魂。
一袭白衣,在风中,绝望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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