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顾羡年如此的厌恶，明明是谁她都不会在乎，但唯独顾羡年不同，
元茗面沉似水，快步走向偏殿。但她未及走近，顾羡年已驱马追上了她。
这紫衣青年白马玉冠，踏风而来，逼近元茗，在马上笑嘻嘻的问候道：“洛二小姐。”
元茗一掀眼皮，与之冷冷对视，一言不发。
顾羡年笑意不减，坐在马上向元茗伸手，元茗眼皮一跳，下意识退后一步，顾羡年却已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胳膊，一把将人提上马，放于身前，纵马而去。
元茗死死压住将要出口的尖叫，惊诧与惊吓并行，使得她挣扎起来。
骏马飞驰，快速穿过香客如云的前殿，没入如血枫林中。
顾羡年的铁臂就在身侧，将她禁锢，声音听起来还带着笑意：“别乱动哦，会掉下去。”
元茗动弹不得，恼怒与厌恶一瞬间涌至心口，堵得她难受至极。
“顾羡年，你是疯了么？”
大庭广众之下，佛寺之前，这样放肆张狂，他就这么将她掳走，留给众人的是一个什么样不清不楚的故事。
疯子，混账。
元茗心中狠狠骂道。
心跳声与马蹄声交错回响，在她耳边震颤不休，震得她脸色苍白手脚冰凉，马背上颠簸摇晃，她不自觉揪紧了马的鬃毛。
白露训练有素，不曾发狂，只是轻嘶一声，更加用力的奔跑。
元茗看不清身旁景象，只觉得头晕眼花，等到不知道过了多久，顾羡年才终于肯停下，她便立即翻身下马，因脚步虚浮，还踉跄了一下。
元茗冲到一旁干呕，感觉到胃在抽搐，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顾羡年站在一旁，瞧着她狼狈的样子，大笑起来。
他走过来，神情安然，姿态闲适，与元茗大相径庭。他站近了仔细看着元茗，元茗满心难受，眼皮也懒得掀，没看他一眼。
等到她止住了干呕，急喘两口气时，顾羡年便拿出了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不及元茗反应，便塞进她嘴里。
元茗立时就要吐掉，却被顾羡年捏住了两颊，等到嘴里的味道扩散开来，她那受了刺激的神经才反应过来。
酸的。
顾羡年瞧着她苍白的脸色，嘲笑道：“冰山美人，原来这么弱啊。”
元茗不想理会他，那东西在嘴里立时就化了，酸味压下了恶心感，她便抬头打量四周，只想立即离开。
随即，她便愣住了。
眼前陡然开阔，一条三丈高的瀑布立于眼前，方才没有听到的水流声涌入了耳朵，轰鸣声震颤着他的耳膜，红枫碧水，涌入天堑。
元茗呼吸一窒。
没有什么敌得过人间胜景，哪怕是眼前的烂人和身后的烂事。
她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瀑布砸入河流，又涌向川海，山林之间火红一片，隐约可见人家屋宇，水汽扑面而来，山风微凉。
元茗轻轻闭眼，舒展了身心。
“洛元茗，你在干什么呢？”
要是这人不在，她会更愉快些。
“别再往前走了，你是想跳崖么？”
她没有理会。
“你不要读书读得傻了，觉得葬身山川自然是美事，其实你若是跳下去，必是一团血肉模糊，十分难看，还脏了这一处好山林。”
元茗找了块石头坐下，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她不知道金陵周边还有这样的地方。一个洛府太小了，一个皇城也只是拥挤的人群，烟波河被青楼的船舫染成了胭脂水，身处金陵这一片丘陵，甚至看不见远方的山。她的世界一直太小了，只困在这一方天地之间，令她心生厌烦。
“你凭什么觉得我想死？”
顾羡年猝不及防得到回应，有些惊讶。他慢步踱过去，悠悠的道“你自然不会。活着比死要难得多，你向来选最难的路。”
元茗偏了偏头，对这个回答很惊讶，不知他何出此言。在她看来，她向来是趋利避害，舍难求易，处心积虑的谋划，已经是个玩弄人心的混账。
但顾羡年似乎并不这么想。
看来这个合作伙伴对她产生了什么误解。
“旭王这么悠闲，那件事办妥了？”
“说这些多扫兴。洛元茗，你来过这里面吗？”
元茗盯了他几秒，没有再问，摇了摇头。
“啧，真是无趣。在金陵这么多年，你把时间拿去喂狗了？”
元茗凉凉的看着他。
顾羡年自顾自的道：“哦，你都忙着读书了。瞧你，读书读得傻呆呆的，却也没有读出什么，女学女戒你是一点也没看吧？”
“那种无用的书，我为什么要看。”
他笑了两声：“怪道你把定远侯府的世子打成那样儿了，还能梗着脖子不去道歉，原是没把自己当个女人。”
“旭王好有闲情逸致，如此关心我的想法。”
“金陵城中可望不可及的冰山美人在我眼前，我怎么去理会那些杂事，岂不辜负佳人？”
元茗冷冷说道：“冰山美人也并非只有冷面，还有爪牙，用来驱除耳边聒噪的苍蝇。”
顾羡年点头，一脸‘很是很是’的表情：“若你觉得身边吵闹，本王可做你的爪牙。”
“旭王太金贵，我用不起。”
他低低笑道：“用不用得起，不是你说了算。”
顾羡年也安静了下来，倚在树干上斜睨着元茗。
她此时的面色尚且还有些苍白，发髻也松散了，浅紫色裙摆上沾了尘土与水渍，脏了一片，应是很狼狈的。可顾羡年却觉得，她眉宇间的冷漠与倦怠消散了，终于有了一丝舒朗。
他看着她的坐姿，哪怕是坐在一块石头上，她也是端端正正，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修竹。
顾羡年瞧了半晌，忽然问道：“你当初想把定远侯世子打死，想过后果么？”
元茗没有动作，头也不抬，声音平稳：“旭王不要胡言了，我没有想要打死他。”
“定远侯的世子，金玉堆里长成的人，磕碰都动辄要人性命。你把他打的三个月下不来床，也够你喝一壶了。”
元茗没说话。
因为他说的是真的。
那是她第一次正面违抗祖父的意志，拒不道歉，因此受到了严厉的惩罚，那金镶玉的世子爷在床上躺了多久，她就被禁足了多久。比起洛元汐，她才是在小桐斋被关的最久的人。
“你打他的时候，好像没想过以后怎么嫁人。但是你现在也不用发愁，你这一番壮举，不知吓退多少人，没人敢喜欢你了。”
元茗用沉默表示了对这个话题的拒绝。
她的背影就在说：“我不需要谁的喜欢。”
顾羡年在心里说：“但我就很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