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水,
从南山顶泄洪而下,
淹没了篱笆围着的瓜果树,冲毁了院落里的围墙。猫儿、狗儿,扑腾着快要淹死,连笼子里的小鸭子竟然也跟着沉了下去。
漫山遍野的翠绿开始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邪魅的血红。
纵身一跃
环绕的水流勒住了脖子,缠住了双手,桎梏了身躯。
恐惧、窒息
……
惊醒!!!
自景幽搬来西始山这住处后,每隔三日,总是会被这噩梦惊出一身冷汗。
景幽和这六合四海的所有生灵都是格格不入的,
因为她是个人,
一个普通人。
而,曹夕说,她太特别了,能吃能睡,会哭会闹,竟然是个普通娃娃!
这还是曹夕在南山脚下发现她的那天的事,却被他反反复复的念叨。
很多年,她一直这么认为着,自己是如此特别,自己可以缠着曹夕哭闹。因为这样就可以坐到曹夕的腿上吃荚果,粘在手上的碎屑可以随意的抹在曹夕的衣服上。
事实上,景幽是个恶魔。六合四海的生灵见着都怕。
“曹夕,曹夕,看这是小幽抓的地鸣蛇。我和小堂打赌,我要是抓着了地鸣蛇,他就得给我掏一个夏天的蜂蜜。”
被她掐着头动弹不得的小蛇连信子都吐不了,眼睛都快翻了出来。
“曹夕,曹夕,看小幽是不是很厉害。宜山上公羊的角,听叶先生说挂在窗前可以引来山浮蝶。”
宜山上的羊群听说景幽吃过饭要来宜山郊游,一下子四散逃亡去了。
“曹夕,曹夕……”连喊两声曹夕的人,可以做尽所有的错事,理所应当的。
曹夕能顺着她的事很多,不顺着的事只有一件,可是似乎也没有多大功用。
曹夕,遇着景幽的那年,他已经守着六合四海整三百年。
五岁以前,景幽还不叫景幽,严格来说,没有名字。曹夕都唤她“小南儿”,南山脚下发现的,取得小名也是这么草率。
某日里,“小南儿”被送去了学堂。负责教书的叶先生很讲究,说这“小南儿”作不得名字,名字是能让千万人都能喊着的,响亮的。
第二天,她在南山上大喊,“我的名字是景幽,曹夕取的,给你们喊得。记住了吗?”
景幽住在东原山,山上住户很多,但是他们却不叫曹夕的名字。
她问叶先生,“名字不是给人叫的吗?”
先生却说,“我不知他的名字。”
她问曹夕,“为什么没人叫你的名字。”
曹夕说,“我没有名字。这只是给你叫的。小南儿。”
“那你的名字是高主吗?”
“不是。”
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叫曹夕“高主”,可曹夕说不是,那就不是吧。因为她喜欢叫他曹夕,曹夕很好听。
十岁之后,她懵懵懂懂的明白,曹夕的另一个名号“高主”可以让她任意妄为。十岁之后,她模模糊糊的明白,六合四海里只有她一个可以任意妄为。
抓蛇毒鱼,打鸟追羊,只要是她景幽做的,都不会被罚。
可是,她的小伙伴小堂有次砍坏了学堂门口的令槐树,却被叶先生打了重重的手心和屁股。
她明明记得,在那之前的几日里,她还爬上过这棵老树,折断了好几根枝桠。叶先生只是说,下次爬时,记得让他在下面守着,别不小心采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