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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再续学弦

木沙垫了很厚的纸,一路上还有些担心有人会看出她的异样来。可上车下车,木沙就如从左窗流进、右窗流出的空气,不曾带起一涟波动。

木沙在木叶所在的村子下了公交车,去她家里,不容分说地把从她那里拿的两百块还给她。取了自行车,慢慢悠悠地向着家里行去。

到家时,辛父正站在猪圈面前看着鸡吃食(随着粮价上调,村里几乎没人养猪了,猪圈实际上变成了鸡圈、鸭圈)。

辛父听见声音,扭头看了看,说道:“回来啦。”

木沙随口应了一声,停好自行车,提起袋子先侧身低头快步去厕所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侧漏。她走出来,回屋把袋子藏好,才又出来,走到辛父身边,问他在看什么。

辛父指着一只母鸡对她说:“那只鸡不用留着了,我都观察它几天了,白吃白喝不下蛋,明天就把它逮去卖掉。”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席话说得木沙十分不自在。“我去屋里看看我妈。”木沙说完这句话,便躲回屋里。

木母见她进来,迟疑地问道:“好了吗?”

“好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木沙在炕头上坐下来,对母亲笑笑:“没什么感觉,没事的。”

“唉,我动不了,你自己瞅空去买点红糖水喝,听说那东西补血。”

“妈,你不用担心,我没事。”

“那你要跟他说吗?”

“我明天……”话还没说完,听见辛父进门的声音,木沙便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辛父,晚上吃什么。

第二天,待辛父出了门,木沙把木母安置好后,便想着要给阿龙打个电话。

想到这次谈话的内容以及情绪上可能出现的波动,木沙决定买张IC卡。

20块钱花出去,阿龙给的钱就所剩无几了。一段关系也近终点。

“喂……”

“是我。”

“木沙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店铺马上开张了,你给的日记我也看完了,你也应该回来了吧。”

“是吗?”木沙有些软弱,“日记里都写了什么啊?”

“写了什么,不就是你想我之类的话嘛。我也想你了,快快回来吧。等回去问问你姐,把卡号回给我,我这就给你打路费啊。”

跟阿龙在一起,似乎真的不用担心没钱花。可看到他掏出那么大一把票子,自己却只觉得扎眼,这不是身为他的女朋友应该有的反应。在木沙这里,阿龙没有提前把回去的路费给她,也不是她认为的男朋友该有的做法。

既然当初你舍不得给,我现在也不会再要了。木沙想,而且事已至此,更不允许自己有所摇摆。

“我……不回去了。我……把孩子打掉了。”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去了,我已经把孩子打掉了。你那个老板娘让别人去做吧。”木沙不敢提高音量,只是把语气加重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妈不让你回来,还是你姐?别这样啊,如果是他们不同意,我打电话跟她们说。”

“不是,是我自己。你还没听明白吗?我已经把孩子打掉了,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没孩子没关系。你还小,我们可以以后再要……”

“这些都不重要,主要是我不想回去了。”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就这样吧,以后不用再跟我联系了……”话一说完,木沙立刻挂了电话。

不知为何,木沙没有立即离去。她在电话机旁等了一会儿,不知是为了平复心绪,还是为了等待又一个转折。

过了一会儿,电话依然静悄悄的。很好,自己终究是自作多情了。木沙苦笑一声,人海茫茫,谁离开谁都是可以过活的。

她把眼睛睁大,提提额头,醒醒神,然后舒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

可人但凡活着,就不可能“一切都结束了”。

生活还在继续。虽然每时每刻都不缺失,人还是会去思考一个方向,一次开始,一种前行的方式。

木沙去屋顶的玉米垛上收红薯干。边收边吃,红薯经水蒸、刀切、日晒,再进嘴里,便倔强得不似当初。木沙费了好大劲才扯下一口,在嘴里翻来覆去,却无法将其嚼烂。

木沙一边咬牙切齿地和手里的红薯干做着斗争,一边瞅着房后小芹家的院落出神。

广东是不会回去了。可自己留在家里能做什么呢?出门打工?木沙又对单靠双手吃饭的事情感到畏惧。

她企图在同龄人小芹身上找到某种对照、某种启发、某种可能。因为比起王丹,木沙觉得自己此刻的境地与小芹更相像一些。能活着,能依靠自己活着,哪怕是默默无闻的,辛苦的,可至少是自己可以达到的。

可看了半天,院子里一个人影都没出现。若没有屋顶上黄澄澄的玉米垛,院子里压枝低的大柿子,这座去年刚落成的新房看起来也死气沉沉的。

木沙把嘴里的东西囫囵吞下去,一手提着红薯干,一手扶着梯子走下屋来。回到屋里,她把红薯干放到一边,又抓了一个放进嘴里,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问木母:“妈,小芹是不是嫁人了?我好像都没见着她几回。”

“唉,嫁什么人?她们姐妹两个,又没有个哥哥弟弟。我听人说,她父母准备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这不,也是东拼西凑的,去年把房子盖起来了。可上门女婿哪那么好找?这里的人谁肯把辛苦养成的大小子往别人家门送?要找也只能找外地的。唉,谁知道呢?反正后来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人说在什么面粉厂里上班。天天跟水打交道,大冬天的,手都冻烂了。”

木沙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打个寒颤。可又觉得母亲的话不可尽信。要手真冻烂了,大疮小口的,人还能留她在面粉厂工作?

木沙犹自想着,木母又说:“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莫非你也想去上班了?照妈说啊,你还是接着上学吧。做苦力的饭哪那么好吃?连种地都不如,天天起早贪黑的,还没个休息时候。你跟她不同,你成绩好,她那个,听说连个数都算不明白。”

继续上学?木沙不是没想过,可还没下必然的决心。

木母接着说道:“王丹不是转回镇上来了吗?不是说老师是她什么亲戚。要不,让你爸去打听打听,不行,你就跟她一起。你爸也想让你上学。村里人都说你成绩好,不上学可惜了,你爸听了,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儿。”

“不用了,让我想想吧。我想明白了,会自己去找她的。”

“成吧,倒是不急。反正降一级,过开年也行。唉,你兄妹四个,就属你念书多,本想着把你供进大学,可没想……都怪妈不好,不能让你安心读书……”

“妈,这不怪你。路是我自己选的,自作自受吧。你们已经尽力了。”

“唉,你这孩子……”

尽管家里似乎不缺被褥,可每年父母也会在地里留亩地来种棉花。

他们一心想着叫木沙脱离土地。可当后来木沙真正脱离了土地,日复一日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时,才体会到作为一个农民的幸福。

是的,可能他们付出的辛劳要多一些,最终到手的钱要少一些,他们的衣服身体被风霜雨露、刀镰犁锄打磨得不受体面待见。可他们的收获仅仅是钱吗?

任何工作似乎都会落入一种循环。可依现在的木沙看来,父母陷入的循环要从容一些、宽展一些、单纯一些、善良一些。

可现在的木沙,却是个连在花盆里种点绿豆来应付老师作业都不成功的笨蛋了。

那时的她,一样灵巧不到哪里去。同样是摘两行棉花,辛父还不时过手把她的一行也摘了,可木沙还是落在了后面。

看着辛父又将装满的袋子,她沮丧地掂了掂身边用来装棉花的化肥袋,轻飘得就如自己无能的心。

她抬头看向天空。秋天的阳光暖融融的,天蓝云白。木沙以前怀疑自己到达那样一个地方的能力,现在还怀疑自己向往那样一个地方的资格。可它看起来那样辽远、深邃,真的就不能有一个小小的点可以接纳自己吗?

自己在目前的位置上是这样无能,要想活下去,还是要重新开始寻找吧。

回到家后,木沙关起门来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里,木沙也把自己的不堪关了起来,只展示自己能重进学校的一二三四。

晚饭后,木沙来到王丹家,把信交给她,让她转交给他们老师。

王丹把信收在书包里,兴奋地对木沙说:“我看这事一定能成。我之前已经跟我姑姥爷提过你了。这一阵也没见你去,前两天他还问我来着。你放心,明天我一定把信给他。哎呀,太好了,这样,我们又成同学了。”

听了王丹的话,木沙又多了几分把握,只是面对她的热情,已经被部分关起来的自己不能自然地回应了。

第二天中午放学,王丹家都没回,先兴冲冲跑来告诉木沙,老师同意她入学了。还说这学期已经过了一半,要上学就早点去,还有学籍之类的事情要处理。

辛父木母也听见了,高兴得非要留王丹吃饭。

王丹说:“我弟还在路口等我呢。木沙你的旧书还有吧,你准备好,还要带一个凳子。明天我和我弟来找你一起上学啊。”

送走王丹,辛父满面舒展,对木沙说:“下午你就不要去地里了,把你上学该用的东西准备准备。看看有什么该买的,赶紧去买。哎呀,你又能上学了。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地里也没多少活了,你妈我能照顾。好好学习就成。”

木母也笑着对木沙说:“哎呀,哪还用怎么照顾?我现在是干不了什么活,可我自己的事啊,我支撑着也能做了。你呀,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学习,别辜负大人的期望……”

木沙感受着父母由衷的欢心,心里的石头也悄悄落了地。她的人生似乎又打开了新的篇章,可什么是主题,什么是插曲,什么又是结局,一开始仿佛就早有注定,可是不到最后,谁又能看得清,说得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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