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真是矮呀。拿着这么多袋子,都见不着脑袋了。”蝴蝶花姑娘咯咯咯地嘲笑我,跟我是个小丑似的。
我撇撇嘴,我矮怎么了,我矮是江南小女子的特性,这叫娇小。童橙橙都说了,她特羡慕我可以撒娇的身材,她那165的身高,要撒娇起来,还真是有点别扭。不过童橙橙忘记了,我有撒娇的资本,却没有撒娇的资格,没有人会将我捧在手心,为我的啼哭而伤心紧张,没有人。
没有说谢谢的蝴蝶花姑娘拎回了一半的袋子,然后说,要不其他的你也给我先拎着吧?下车后你再给我?
我很想拒绝,可又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叶微凉一向都是这样的软柿子,好捏极了。
我们在公交车上被挤得跟压缩饼干似的,最可恶的是,这车里不仅仅有去C中的学生,还有来坐免费车的大叔和大妈。用一双双貌似饱经风霜的眸子瞅着我们这些祖国的花朵,犀利极了。
蝴蝶花姑娘总算开口说,喂你叫啥啊,我叫曾轻。
我尚未反应过来。这名叫曾轻的姑娘就给我个白眼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叫曾轻,该叫曾重啊。哼,少瞧不起人啊,我体重虽然重,但是我的名字不重,我的名字不重,但是我的梦想很重,你懂吗你?
好有哲理啊!我还真是不懂,我愣愣地站在那里,觉得挨了当头一棒,而且是闷棒。我很想知道,C中里的同学们是不是都跟眼前这个模样时尚思想更时尚的非主流姐姐一样呢?
当我下车后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还给曾轻时,她终于用鼻孔对我说了句谢谢,而缺少安全感的我终于腾出手来看看东西是否安稳地在身上。
曾轻忽然尖叫,呀,叶微凉你的包怎么破成这样!
是啊,我的包怎么破成这样,长长长长的一条口子冲我咧着嘴巴笑。嗡得一声,我脑袋里闯进了无数的蚊子,怔忪了半晌,才发觉钱包没了!
钱包里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我厚厚的一叠学费啊!
我当时真想手上有把叉子,可以让我顺畅地自插双目!
我还不够强悍,没有童橙橙在旁边,我手足无措,完全迷失了方向,慌得直想撞树。
曾轻举着一大堆袋子,费力地用一根手指托了托她的黑框眼镜然后问我,叶微凉你有帕金森综合症哦?你抖这么厉害。
教导主任有个鹰钩鼻,眼睛小得跟被缝合的伤口似的,不过没有犀利的眼神,不影响他有犀利的态度。
“我们学校可没有拖欠学费的习惯。若逾时不注册,就当你退学了哦!你也知道的,想进我们C中的很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呢。你却不交学费?”
我硬着头皮解释道,老师,不是不交,是迟点交。
“总之不行!叶微凉同学,你是宏志班的学生吧?我知道你家境可能差点,但是学费是必须交的啊!学校不能为了你打破规矩哦!”
无论我如何苦苦哀求,鹰钩鼻先生咬紧牙关不放松,我若今天不交,就甭想明天再踏进C中的校门了!
进了C中,是我叶微凉唯一能撑起自己天空的一条路,一个希望,我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弃呢?
于是我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我的悲惨命运,适时来两滴恰到好处的眼泪。
我并不是一个太擅于表达自己的人,尤其那些真正疼痛的元素和神经,总是害怕别人来惊扰。于是只说了奶奶生前我们辛苦持家,以及她去世后我周旋在爸爸妈妈的两个家庭之间的苦楚。我讲故事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以前我给童橙橙瞎掰故事的时候,常常说的她泪花闪烁,扑过来说夜微凉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何况,我现在在说的这个故事真的属于我,属于我在天国的奶奶。
我当然没有说,我爸爸是个赌鬼,而我妈妈刚摆脱一个赌鬼又嫁了一个酒鬼。
末了我吸吸鼻子说,老师,拜托您了,我会尽快缴清学费的。
我眼看鹰钩鼻的细细小小的眼睛里微有泪光莹莹,心中大喜,呀,成功在即。
鹰钩鼻几乎是抹一把老泪纵横,然后颤抖着声音道,真是感人啊,呜呜呜,我小时候也是跟我奶奶长大的,她在我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去世了。呜呜呜……我真的很想帮你,可是规矩不能打破啊!
我囧在当场,立马明白,我打动了鹰钩鼻老师,却没有打动C中铁打的规矩。
C中我真的要与你擦肩而过了吗?那一刹那我真恨自己没有很多很多的钱。你们知道吗?钱可以买到自尊,可以买到骄傲,就像今天那个蝴蝶花姑娘一样,可以趾高气扬地从我面前走过,怜悯地说一句,哎呀,真可怜。
我心里不由地诅咒起那个偷走我的尊严的家伙,诅咒他喝水塞牙缝出门被车撞生儿子没P眼生女儿浑身都是P眼!
不要逼叶微凉,叶微凉也会变成恶毒的巫婆。
彼时一只有着纤长手指的宽大手掌出现在我的面前,救我于危难之中。
“杜老师,我先替她将学费垫上吧。”
不容置疑的语气,连声调的尾音都带着骄傲,那并不是黄金堆砌起来的骄傲,而是发自内心,发自灵魂的一种气质。我望过去,看到一个高大的少年站在我的左侧,用方才的手掌接过鹰钩鼻老师手里的笔,签下了他漂亮的名字——江城。
签完字的少年,并没有过多的话,而是默默地拎起他的纯白色背包,笔挺地往门口走去。
这时候我愣在那里了,我摸不着头脑,这尊漂亮的冰山雕塑就这样成了我的恩人加债主了吗?这时候鹰钩鼻老师捅捅我的胳膊,喂,丫头,你的命可真是好啊,还不快谢谢江少爷啊。
原谅我当初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何许人也,除了他叫江城,冷得跟僵尸似的,鹰钩鼻老师对他真是疼爱有加,看起来很大牌,长得好像也很好看,之外,我一无所知。
因为我在这个问题上的缺失,导致后来不少人骂我文盲,乡巴佬,理由只是因为我竟然不知道江城是谁。
我朝着那个背影鞠了个躬,然后感激涕零地说,谢谢你啊大哥,我会尽快把钱还上的,留下你的电话号码?
鹰钩鼻老师代替了远去的江城回答我,哼,江少爷的电话号码哪里是你们随便可以得到的啊!那是机密!机密!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