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看着床帘，再看了一眼坐在我旁边的鬼月仙，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他最近好像是高了，不过可能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人瘦了一点。他打算就这样坐到天亮？还是说他们修道的人都是坐着睡的？
鬼月仙拉着我的手，问道：“其实在你眼里的我是怎样的？包括以前的我。”
我听到他的话，坐了起来，没想到啊，他会问我这些问题。我想了一会儿，答道：“其实，你娘说的，我们并不般配。你也见到了，我并不是一般的人。我已超脱了三界，非人非鬼，甚至连神都不是。我又活了这么些年了，我连自己活了多少个年头都数不清。对着你，我有罪恶感。我只是一副臭皮囊，如果不是这个皮囊，我看起来比风干了的树根都不如。你们比起我，甚至连你家爷爷，比起我，都还只是棵刚发芽的小豆苗。看着你，我觉得自己老牛吃嫩草。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是啊，我还记得，鬼月仙他曾笑过我，说我是谁都不般配。就是这个意思吧。
鬼月仙看着我的眼睛，笑了一下，说：“所以啊，我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我愕然地看着他，原来他也很介意？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样子才不笑的？那多可惜啊，他才那么小的人儿。我抓了一下头皮，说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姑娘的？好像玉琮……不对，玉琮喜欢四公子。”我想了一下，又说，“秦苏苏也不错啊，我看她挺喜欢你的。”
鬼月仙嘴角含笑地看着我，眼里却有嘲讽：“你真的确定？”
我看着他，在猜想他说的“确定”是叫他考虑其它姑娘，还是秦苏苏“喜欢”他的事？这个人说话越来越深沉了。我喃喃地说道：“其实啊，我连自己算不算是一个人都不知道。什么孩不孩子的事，也从来未敢想，反正我就是注定了孤独一个人。以前有蝴蝶陪我的时候，我们两个人一呆就是一天，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连他都要出嫁……不对，是找到伴侣了。”其实啊，我应该是无法帮他们鬼氏传宗接代的。他又何必呢？
“等一下。”鬼月仙打断了我，他看着我问道，“你真的相信男女之间有纯正的友谊吗？你和蝴蝶精？”
我开心地笑道：“有啊！”我是如此地相信的。而且啊，蝴蝶银翼本来是一位俊俏的男子，是被我变成了蝴蝶。不正常的人是我。
“那信子呢？”鬼月仙看着我又问道，一副探究的样子。
“信子是紫阳的。”我奇怪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我一直都认为信子是紫阳的，即使天崩地裂了……不对，中间真的是有一个人呢。
“但我看他不是这样想的。”鬼月仙不依不饶地说道。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说什么，虽然我知道真相，不过啊，如果信子自己走不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忽然想起来家宴上信子狂狷的眼神。
鬼月仙摸着我的头发，忽然他把我的头发握在手掌心，用唇亲了一下。
我觉得脸上一阵闷热，要往后推。
鬼月仙却拉着我都头发，坏笑着看着我。他说道：“在我面前不要想别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好了，回到我们的问题。”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想要把他看清楚。这个人越来越厉害了，简直能和信子并列了，越来越能让别人跟着他们的话走了。不过他到底想要说什么啊？
鬼月仙笑着说：“说来说去，其实你是很介意你比我大？如果我比你大的，你就可以接受我了？”
我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我摇了摇头，不对，我是神，是不该有情有爱的。如果我哪一天控制不了我自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我的泪在眼里潆绕着，不敢流下来，我说道：“我杀过人啊。”
鬼月仙笑着说：“我也杀过。我杀了很多西零和东歌的士兵。”他居然还能笑，他和信子都是妖孽。不对，真正的妖孽是我。
我猛地抬头看着他说道：“不对，我杀了一个国家的人。我连山神庙里的神女姐姐儿都杀了。我是妖怪。这都过去几千年了，我还是不能控制好自己。”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
我看着他，说道：“你看吧。几千年过去了，我才稍微地长了一点出息。我把一个国家的人都杀了。”我把头埋进了膝盖。又说道，“我不敢生气，不敢愤怒，不敢难过，不敢笑，不敢哭，我不敢救人，因为我不知道，我救了一个，会不会间接地杀了另一个。在我看来，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看到作恶的人，我也不敢碰他，我怕我一碰，他就会碎了。”
我拿起一块床帘上挂着的玉饰，轻轻一捏，玉饰就碎成粉末了。我看着手上的粉末，说道：“看吧，平时我没有异动的时候，和一般的人一样。但只要我心情有稍微的异样，任何事物在我的旁边，都会有危险。所以，后来，我干脆不闻不问，一直和自己说，生死有命。其实啊，我如此地逃避，其实我自己的心也是不安。不过，师傅说得对，人是杀不完的，人也是救不完的。我不能像神女姐姐儿一样，牺牲自己去救人。一次又一次地去救人，最后却连自己都救不了……”
鬼月仙看着我，眼里有一丝的愕然，他抱着我，在床上躺了下来。
鬼月仙的下巴顶着我的头顶，他说道：“从我懂事以来，我一直都有你的记忆。好像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当我四岁的时候，我看向宫外，我会看到一个四五岁的，红发的小姑娘。当我九岁的时候，我看向宫外，我会看到一个八九岁的红发姑娘在我的面前。在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看向宫外，我会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红发少女站在我的前面。可惜啊，我看得到，却摸不到，每次只要我前进一步，她就会随风飘散。所以我努力习武修道，希望有一天能追上她的步伐。所以啊，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什么牛，我也不是什么草。”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后来啊，我离开了青湖，一直追着这个少女的背影，一直走遍了大江南北。她很美丽，但是却从不对我笑。直到一年八个月以前，我终于在西零的小林间看到了这个姑娘。没想到，她居然长大了。头发也变成了黑色，她居然还对我以外的人笑了。我一直在想啊，这些年来，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过得快乐吗？她会嫌弃我吗？我要表现得成熟一点吗？”
最后，鬼月仙说了一句：“还好，我没有错过了你。我还是找到了你。我终于等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