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大殿内，帝溪穿过整座大殿中央，落花流水哗哗地淌过，散发出隐隐的花香。年轻娇美的宫女们提着酒壶，在帝溪中俯身一舀，合上酒盖再轻轻一晃——
酒香四溢，充溢整座大殿。
这便是帝都近日以来在名士雅客间流行的灵诀“酿泉为酒”。
“万古楼主到——”
“潇然郡主到——”
“赐东南首次席并坐——”
伴随着太监们尖厉的声音响起，原本在各自席位上谈笑风生的众人都频频看向门外。
以君臣之分，南面是帝王之位；以宾客之分，东面是贵客之席。
只是这首次席并坐……
“陛下，潇潇乃是女子，按着规矩，怎能坐东席？”
与百山帝一齐坐在龙椅上的女人摇了摇手中精致的团扇，掩面轻笑。
“这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落潇潇突然道，一撩长长的裙裾，潇洒落座，“本座坐东南席，自然有舅舅的道理。”
这个舅舅，听得百山帝很是受用，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姜后咬了咬牙，面上挂着笑：
“听潇潇这话说的，才修炼到哪儿呢，筑基吧？这就开始自称本座了。潇潇，不是本宫说你，开玩笑也得……”
“皇后。”
本来一言不发的百山帝却突然开了口，他皱了皱眉头，显然对姜后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太高兴。
“陛下，是臣妾多嘴了。潇潇，坐吧坐吧。”
姜后置之一笑，摇着团扇，发髻上的凤钗步摇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仪态端庄而大方，仿佛方才那个刻薄的女人和她并没有干系。
但是姜后愿意消停，底下的女人们可不愿意消停，都叽叽喳喳地对着落潇潇指指点点，有的说她好不要脸皮，也有的说她今儿狐媚得像是军妓营里奴隶一样——
总之，哪里有贵女愿意给这个原本上不得台面的废柴郡主好脸色。没看到不仅万古楼主老盯着她笑，东席那些蠢男人也挪不开眼吗？
不就是得了万古楼主的青睐吗？
她们也不是不行。
“臣女连氏，家中第三女，恳请陛下、皇后娘娘给三娘一个毛遂自荐的机会。”
“允。”
姜后浅浅一笑，点了点团扇。
“楼主初临百山帝都，想必还没有见过百山帝都贵女间流行的羽扇舞。三娘不才，恰好在今年百山帝都的折梅宴上以此舞拔得头筹。”
连氏向着陌上易凉盈盈一礼，眼波流转，好不妩媚。
羽扇舞不仅要体态柔软，更要有对灵诀“千山飞鹤”的极高领悟，白衣一舞便要仙鹤齐飞，佳人一回眸便要媚态与仙姿并存。
“既然这般，那便跳来看看好了。”
说话的并不是那位，而是他身旁红裙露肩的美人。
“夫人所言极是。”
夫、夫人？！
铮——
没有时间给连氏细想，大殿内，琴声已起。
连氏只能硬着头皮，和着琴声，走上帝溪中央那座繁美华丽的圆台上。
铮——
音调一转，连氏脚尖一绷，左手一伸，羽扇自她手中开合。
一回身，一摆袖，细腰一动那白色的衣裙便如同云彩，变得迷离而梦幻，衬得跳舞的人儿如画如仙。
“看来这连三娘在幻术一道上钻研颇深呐。”
“哦？夫人何以见得？”
“很简单，她暴露了她幻术的眼。”
还未开席，没有什么酒菜，落潇潇端起桌上茶水，玉茶斗虚虚指了指连氏刚刚打开的另一把羽扇。
羽扇应是用不同只成灵的仙鹤羽毛所做成的灵器，一摇一动间，都似是千鹤齐飞，能稳稳地护好幻术带来的美梦。
那羽扇，倒是个宝贝。
陌上易凉闻言，笑了笑，他道：
“本座是个瞎子，这舞蹈再好也瞧不出什么来，夫人这么说，我也不懂。”
他抚摸着眼睛上鲜红的眼布，轻笑着。
这话的声音可并不小。
台上舞得起劲的连氏舞姿僵了僵。
究竟是哪个贱蹄子骗她说万古楼主喜欢会跳舞的姑娘！
姜后笑看着台上强自镇定的连氏，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脸色青紫的连夫人，笑意更甚。
她找人撺掇连氏上去跳舞，这一是要恶心落潇潇，二是要恶心不乖乖听话的连夫人。看落潇潇这么镇定，第一步还没有恶心到她，倒是连夫人先沉不住气了。
铮——
最后一声琴音落下，连氏收回舞姿，万分狼狈地下台了。
贵女们的席位上，大家小姐们都暗戳戳地笑她这“毛遂自荐”，是自荐到瞎子眼里了，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万古楼主双目失明？
“楼主怕是不知道，这连三小姐刚刚给我们这宴会的开胃菜，甚是精彩。”
“哦？夫人喜欢？”
在座之人都被他“夫人”二字刺中了。
“喜欢倒也谈不上，就是这舞和连三小姐，都挺有意思。”
“那便让连三小姐，到万古楼去跳给你看好了。”
嘶——
饶是百山帝，眉头也紧紧一皱。让连家这样的名门，将女儿送去给万古楼主瞧上的女人跳舞？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潇然郡主，你不要欺人太甚！我连家的女儿，就算你是皇族，又怎能随随便便说出这种话来！”
连夫人本就是个炮仗的性子，一点就着。她欺软怕硬，万古楼主她不敢吼，难道一个废物郡主也不能教训？
好说歹说，论修为她也有筑基巅峰，这落潇潇怎么说也该恭恭敬敬喊声“夫人”或者“前辈”了。
百山帝眉头又是一皱。
今儿怎么事都这么多？
他抬手，淡淡道：
“够了。”
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百山帝，当然落潇潇和万古楼主——估计不算人。
“都不要胡闹了，今儿本事高兴的日子，有什么好吵闹的，别让楼主一个贵客见了百山帝国的笑，”他罢了罢手，随意之间便有龙威震荡，让人不敢再造次，“对了，尚公公。”
“嗻！”
“吉时快到了吧，开席。”
“可是陛下……”
尚公公弓了弓身子，尽量“小声”道：
“这太子殿下的女伴，太安公主府的大姑娘还没到。”
“潇潇府里，还有别的姑娘，朕怎么不记得……”
“是白相娶的容姨娘生的，就是天工阁的那个亲传弟子，之前还被郡主扒了衣服晾擂台上哭的那个。”
尚公公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划过李安如坐着的方向，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安如对上她的视线，嘴角狠狠一抽，差点儿没忍住自己拍案而起。
各个帝国与门派之间关系本就不和……不对，是烂透了。
“哦！朕想起来了！”
百山帝故作惊讶，一拍大腿，笑了笑。
但是坐在下面的白相却因为过于惶恐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金屋藏娇可不少，百山帝虽然早就知道白怜然的存在，可在这时候提出来，无异于往伤口上撒盐巴——
生疼。
太子坐在下面，也不是太好受。他位极东宫，本就应该在父皇、在天下人眼里有完美的品行和只会，而一个相当于他请来的女人，居然在这种重要的宴会上迟到，令他实在是颜面大失。
果不其然：
“太子，你来给朕说说，为什么白大姑娘，在这等场合会迟到？”
糟了，他就不该抱有潇然郡主不会坑他的想法。
落一尘出席，撩袍一跪：
“儿臣……”
“太安公主府，白二姑娘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