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外,无数城民向城门内望来。有些人早些时就候在城门外,有些人则为了出城,候在城门之内。边城事琐,却仅置两位守城巡检。此时,两个小吏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不明所以。
就在先前,他们各司其职,对出入城者进行盘查之时,不知怎的,二人觉得眼前一花,便出现在城外的雪地中了。除了滚得满身是雪,倒没受什么伤。
甲吏对乙吏道:“难道咱们遇到修行者了?”
乙吏道:“哪有什么修行者,连波澜小姐都不见了,说不准跑天上打去了。”
甲吏道:“胡说,我刚刚还见波澜小姐来着,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她会那样的法术。这说没就没了,也许遇到的是位大能力者。”
乙吏怔道:“大……大能力者?那样的人不都在西境呆着吗?难道咱魔地要乱了?”
甲吏道:“这可说不好,万一是真的,这太平日子也就到头了。”
冷风加剧,雪沫子打在脸上阵阵发麻,立于雪地中的人尽皆将脸背过去。虚空微动,波澜现身于城门之外,因为那阵风雪,无人亲见这一幕。
波澜朝虚空中望了一眼,又向人群中的女孩望去,觉着她甚是眼熟,却想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她。事实上,以女孩的年纪自然是不曾见过,她也许见过她的长辈。
波澜举首对祝华扬道:“适才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况且,这本就是边城的规矩。”
祝华扬扶了扶兽皮帽子,拱手道:“哪里哪里,小女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仙子海涵!”
果然是这丫头出的手。再看琴筠,波澜眼中多了些许神彩。若真是故人之女,也是她乐见之事,便是神魂受点伤也算不得什么。她展手道:“各位请!”
本就将开未开的城门,此时已然大开。门见走出一老者,外罩雪白狐裘,若非一脸皱纹和满头白发,但凭那脚步倒看不出他的真正年纪。
姜池双手轻合道:“诸位远来便是客,不如来我姜氏庄园,也好令姜池略尽地主之谊。”
祝华扬没听过姜氏,他眼中都是些南境的大家族,至于北境,除了大族属城外,便是一些冰谷险峰的隐士高人了。那些人中没一位姓姜的。不过,他倒想起宗默提过,在北境的几大主城中,倒有几家商铺属于姜氏。就是不知此姜氏是否为彼姜氏。
“那便叨扰了。”祝华扬拱手还礼道。
“慢!”居中的琴筠阻止道:“我们有住处!”
祝华扬不解,先前还好好的,这脸色怎么说变就变?可当着人家的面,他又不便多问,便对姜池道:“小女自幼变离族在外,望前辈……”
姜池看了眼波澜,见她无碍便摆手道:“无妨,小友自便。在边城之内若有为难之处,可到姜府寻求相助,府中人等定会以礼相待。”
祝华扬自是再次谢过,两波人等才自相散去,一先一后向城中行来。
祝华扬边走边低声问道:“殿下,这姜氏可有不妥?”
琴筠低声回道:“我看到华樱姐了。”
祝华扬诧异道:“城外也不过百人,她若在,我怎能没发现?”
“她就在城内。”
祝华扬恍然。此刻他方才知道冰雪领域的真正威力。攻守之间不过顺手施为,身具领域,虽非神境,却可与真神相当。他自认身陷他人领域,以他的神识之力也是无法抗衡的。
华樱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常唤她黑三妹。黑三妹性情不羁,连整个玄魔城的人都知道祝氏有个祝三,他自然也知道。进入城门之后,他便放开神识在人群中寻找,却未能发现黑三妹的影子。
想到黑三妹要和公主一起北上去人地,他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殿下,臣本担心殿下的安危,如今看来,似乎是臣下过虑了。”
还未待琴筠说话,身后一亲兵道:“那是,没看跟着的是谁!”
众人一惊,竟相向说话人望去,却发现是祝华樱,她身上穿的和众亲兵别无二致,同是一身戴着兜帽的兽皮袍子,一条皮围遮住了口鼻,只留下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灵动又清冷。
“这都让你们认出来了?三爷我的伪装这么差?”
一亲兵无奈道:“不是三爷的伪装不好,而是小的们对三爷太熟悉了。若是让他们得知三爷来自玄魔城,今夜怕是会有大麻烦。”
另一亲兵道:“岂只是今夜,想进城也不易啊。”
祝华扬问:“你把龙三怎么了?”
祝华樱若无其事道:“打晕了。”
……
相继问过数家客栈,都说今日要关门谢客,理由都是同一个:去为姜老太爷贺寿。
“原来这姜氏在这城中并非无名之辈。”祝华扬道。
祝华樱问:“不能这么一直问吧?”
琴筠道:“我们也去。”
华樱道:“先前我见那个女子同那老头子走了。”
“她是个草妖。”
华樱意外道:“草妖?那你为什么不捉了她?”
“为何要捉她?”
“我听说草妖可是好东西,除了咱魔地,可都是草妖遍地走,在这儿可是稀罕物。”
琴筠道:“草灵化形,本就不易。我若捉了她,她也活不久了。”
“不愧是公主殿下,好心肠。”
几人转身进了一家面馆,早有人去寻龙三,他们要在此处等一阵儿。落座之后,华樱道:“我爹也不知啰嗦了多少遍,要我和殿下当心着那些看起来人模狗样儿的人。”
“什么叫人模狗样儿?”
“草灵树妖啊,这些看起来是人,实际上都没什么人性。”
“才不会。亲师曾说过,万物有灵,观其性,实则是情性自动。”
“别整这个,往白里说!”
“异灵有无人性,只和我们的心性有关。”
“这话咋说的?那岂不成了我说她是啥就是啥?”
琴筠点头未语。
祝华樱摇头道:“不通不通。她明明就是草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杀她,她早晚会害了你。”
琴筠不语。
祝华扬看着二人争论,也不说话,伸手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面,率先闷头大吃起来。外面阴寒,里间却不见暧意,碗中的热气刚扑到脸上,便有了凉意。他回身对另两桌的军士道:“吃这面要快,不能超过三口。超过三口就没热乎劲儿了。”
众军士感叹祝华扬的见多识广。莫说是一碗面,就算在雪地中扒出一块石头,他都能试着说出一段掌故来。并非那些军士故意恭维,北境的大部分土地,他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