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江湖事，江湖恩怨，江湖了。
笔下，寒秋浓浓，离着江水十里远的道路枢纽，一间门脸儿茕茕独立，是间坐不下二十人的馒头小店。
白色的蒸气自铁锅两旁吹起，薰起一片迷障。店工扯下肩头上搭着的白色毛巾，左右捏住一角，抱起竹屉，将蒸笼最顶上的一层掀开，同时嘴里吸气，肚皮鼓起又跟着瘪下，吹出长长的一口冷风，吹开迷雾后，两眼眯着快速看过雪花花的馒头。
然后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叫喊。
“热腾腾的馒头蒸好喽！”
随着他一声叫喊，自南方的道路尽头，出现了两条身影。
这两个人，都穿着麻布衣服。一个青色，一个紫色。穿青色衣服的男子身后背着一柄长剑，装饰粗糙的剑柄和他做工低劣的衣服相得益彰，看得出他并不阔绰；至于披着紫色衣服的男子，鬓角和长须都修饰得十分干净，只是双手的大拇指都没有看见，原来是个残疾。
两名男子一前一后地走入馒头店中，就着最外方的一张桌子坐下。
“呦，二位爷，歇脚还是用饭？咱这店里的馒头刚出锅，要不要来两个尝尝鲜？”
“馒头什么的，太素。”青衣服的男子长剑按在桌面，密布虬髯短须的一张脸上笑吟吟着说，“有没有鲜一点的肉？越多越好。”
“有有有，本店有名的就是肉馒头，可是不巧，还没出锅呢。”
“肉就肉，包成什么馒头？包的天花乱坠，它还是肉。这样，你去和你们老板说说，就说外面来了两位贵客，别的不要，就想要一口羊骚味！问她要是有活羊的话，给整出两只，银子肯定不会少给。”
“爷，咱这儿羊肉是有，可从来没有按整只卖过的呀。”店小二一脸为难地说道。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青衣男子重重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扣，蛮横的态度明了地摆了出来。见店小二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猛地一握剑柄，不够严实的鞘口登时发出铮铮铮的颤音。吓得小二抽脚就跑。
“嘿，兔崽子，跑得倒挺快。”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遮挡，被吓跑的店小二也才跑出五六步远，等到小二跑出门脸，来到后院门口的时候，整句话一字不落地全部掉进他的耳窝。
气的小二牙关直打颤。
他一边用手搭着膝盖喘气，一边咬牙切齿地喃喃着。
“老家伙，我跟你好声好气说话，你倒是挺横！仗着有剑了不起是吧？！行，你凶是吧，你横是吧，我给你找个更凶更横的！”
嘴巴里嘟囔了一声，两枚黑黝黝的眼珠子溜溜转动。
他在墙根底下来回踱了几步，顿时有了主意。就见他把双手合在一处，认真地搓弄起来，搓了有十余个来回，两手的手心感到发烫，于是赶紧贴在脸上，把脸颊两侧烫得微红。
罢了，这才重新提腿跑进内院，边跑边尖着嗓子喊道，“老板娘，老板娘！”
门外，青衣男子听到他的叫声，还打趣地和同伴说道，“有意思啊！你看这小二，从门脸跑到后院才没几步，还能把嗓子给累尖了？看来平时上工的时候准是在摸鱼！慢慢的给养虚了！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内院三间房门正中的那一间，当地被人一脚踹开，从里面冒出个横眉立目的女子。单手叉在柳腰上，她握着把剔骨刀边走边骂，“大白天的叫什么丧！给老娘闭嘴！”
说着，两腿拽着粉色桃花裙来到石凳上，大马金刀坐下，伸手拎过酒坛子往海碗倒了个七八分满，尖下巴仰天一指，骨碌碌吞了个干净。
“哧——够辣！”放下碗，这才看向小二，“我正里面和馅呢，什么事这么急？！”再一看，小二脸上发红，不由地秀眉蹙紧，“你的脸又怎么着了？”
“额...老板娘，这件事你好意思问，我还不好意思说呢！”
小二满脸厌弃地说道，“你说咱家店开在岔路口上，南来北往的客人咱也算见过不少了，可是，我就没见过他这么混账的人。”
“怎么？敢有人吃霸王餐？”老板娘的鼻子里发出冷笑。
“那倒没有，他倒还没这么说。”
“还没这么说？什么意思？”
“是这样！”小二提高了两分语气，掰着手指认真地数了起来，每数一句话，他就按下一根手指，“你说，老板娘，这有客人来，我总得去接待吧！这接待客人，总得问他要吃点什么吧？这客人想吃点什么，我总得想法子给他弄出来吧！”
“别扯那么多废话，挑简单明白的说！”
“欸！就是外面的客人说要吃羊肉，我说现在没有，他就给我瞎比划他的剑，还说爷就要吃这个。”
“瞎比划剑？”老板娘气极笑了，葱白的五指把弄尖刀，在风中锐锐作响，“你说你和他说现在没有羊肉，他就朝你比划他的剑？”
“对！我跟他说了没有，他还非得说要有，还说让我找老板娘来，让你给他弄去。”
“好家伙，好家伙！”老板娘只觉得一口闷气梗在胸前，憋得她十分不痛快，索性端起酒坛子一口气喝个干净，接着右手抹干酒渍，指着小二的鼻子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老老实实回话，敢有一个字不是他说的，我就抽你的大耳刮。”
“敢有一个字不是他说的，你就抽我的大耳刮！”
店小二胸膛一挺，脸上的五官眉毛摆得堂堂正正。
“他说，他要吃羊肉？”
“嗯，对！”
“然后你说没有！”
“对，我就这么说的。”
“然后他就比划他的剑，还说你说没有不算数，要让你的老板娘——我！去给他弄去！”
“对，那老小子就这么说的，说我说没有不算数，要让老板娘你给他弄去，我劝他他还不听，他还...哎呦！”店小二捂住半边脸栽倒在地上，“哎呦！我的老板娘，你打我做什么，这些话又不是我说的，全是外面那个穿青衣服的老混蛋说的呀。”
“老家伙！我十一娘在九眼口上做了十年的买卖，还从来没有人敢对我吆三喝四的！行，你有剑是吧？你等着！”恨恨地嚼完两句，十一娘返身冲进屋子，就面前的肉案上扯下剁骨刀，别在腰上，怒火腾腾地往外面走去。
地面上的店小二见状，乐得急忙跳起来，跟在十一娘的后边，心里碎碎念叨着，“老家伙，你等着吧你！马上有你好看的！我看你还敢不敢横！”
再说青衣男子，在门脸里面，左等右等等不到店小二回来，正盘思着要不要进去找他一下，免得耽误自己的正事。突然，从后背上涌来一股凶煞的气息。回头一看，店小二正跟着名漂亮女子来到自己的桌前。
本能地上下打量过十一娘，青衣男子暗暗估算，觉得这名女子差不多二十七八的年纪，和自己要找的人正正合适。于是二人齐齐起身。一抬手，青衣男子开口施礼，“敢问面前的，是不是九眼口羊肉铺的当家十一娘？”
“要吃羊肉的，是你？”
十一娘没有回给好脸色，伸手摘下剁骨刀插在桌上，“识相的，自己留条胳膊走人，别逼老娘动手！”
这一幕看得小二心头暗爽，乐得他差点捂不住口，“该！叫你能！现在知道谁比较横了吧！”
对于十一娘无礼的蛮横，青衣男子并没有马上变色。他从容地放下自己抬着的双手。
“老早就听闻，说十一娘的性情比别人来得直爽，今天碰见了，觉得别人还少说了一点，就是十一娘你够重义气，手下的店工受些小小委屈，你也要替他讨账回来。”
“光说好听的没用，该摘的，还是得摘！”
“十一娘，我们兄弟两人今天过来，并没有惹你生气的意思。”紫色衣服的男子往前半步，从他来到这间门脸，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事实上，我们是有事来请你帮忙的。”
“找我帮忙？”
十一娘狐疑地打量起二人，直到她发现紫衣男子的手上没有拇指，接着才恍然大笑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残剑客仇隐和浪子剑客李弄。你们两个被称作是朝廷的好狗，怎么，朝廷不赏骨头，就到我这里来讨羊肉吃？”
“呵呵，朝廷一直没有赏骨头的习惯，是我们俩的骨头不够硬，所以拿剑杀人，换点肉吃。”青衣男子浪子剑客李弄笑着说到，“不过就像我兄弟仇隐刚才说的，今天我们来，的确是有事情来请你十一娘帮手的。”
“喔，想吃羊肉是吧？行，我后院还有两只没宰的，等我宰好了再给你们吃。”
“慢！”仇隐伸手，“十一娘，我们今天来是为了两个人，说不定正好是你绑在后院里的那两个人。”
“合着你们不是来吃羊肉的？”十一娘眯眼冷笑，一双桃花眼来回注视在仇隐和李弄的脸上，发出银铃一样的嘲弄笑声，“可别告诉我，你们俩杀过那么多人，居然连两脚羊都没有尝过？”
“福薄，福薄。”李弄脸上堆笑，“十一娘，我和仇隐兄弟奓着脸皮，向你要两个人。”
“合着要整只羊是这么个玩意儿。”双手抱在胸前，店小二一副恍然的模样。
“什么人？”
“两个年轻人，二十上下，穿着紧身打扮，一看就是不肯好好种田，整天想着舞刀弄剑的家伙。”
“对，这两个人我知道，后院拴着呢。”十一娘盘腿坐上桌面。此刻馒头店里没有其他人，十一娘也直言不讳，抽起剁骨刀，长指细腻地把玩在刀口上，开刃处，血迹斑驳，却不是来自她的纤纤玉手，“顺便说一句，年轻后生的肉感紧实，吃起来，比糟老头子们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怎么着衣服我扒完了，人也洗干净了，你们倒想着来截胡？！”
“十一娘说笑了，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可以提？”
“我尽管提？好！一斤换一斤！”十一娘凑近两人，戏谑着说道，“所以是割你的？还是割他的？”
“我这把骨头全剔光了也没有十斤肉，换个膀子都不行。要不然这样，十一娘你给我点时间，等我回去拿了我家的小子，再来跟你换。”
“你家的小子？有趣。”十一娘笑了，“你要真狠心倒也可以，只是要去多久，总得有个期限吧。”
“这个期限嘛。”浪子剑客满脸认真地算了起来，“我算算啊。按说我现在四十五岁，还算血气方刚，有媳妇的话一年抱个崽子也不算难事。不过那两个后生生养得好，少说也得有百八十斤重，那我生一个崽可能不够分量，得有两个。常说三年抱俩，再加养膘长个，怎么着也得要个十八九年。这样，我从简行事，下个月娶媳妇，然后多当牲口少当人，准定两年抱俩，十八年后，一定能赶来两个大胖小子外加一个黄脸婆，拿来一起换人，如何？”
十一娘变色拍桌，“你耍我？！”
李弄悠悠退步，双手抱着长剑贴在胸前，“十一娘，好话歹话，我们兄弟可都说了，你要真有点诚意，我李弄一定照做，可是难为人的事情，恕我李弄不肯低头去干。”
“早知道你嬉皮笑脸，不是个说事的主儿。”十一娘转眼看向仇隐，“你呢？怎么说，是不是也一个口风，不做这一斤换一斤的买卖。”
仇隐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稻草。
刚才十一娘猛力拍了下桌子，竟把茅草棚上的稻草也震掉几根下来。
“十一娘，江湖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谈不拢的事情可以用拳脚来妥协。如果我们兄弟不济折在你的手上，到时候还能不能一斤换一斤，就由十一娘来决定。但如果侥幸赢了，还请十一娘给个面子把两人交给我们。”
“废话少说！”
十一娘身形暴动，双脚凌空掀开，长裙轮转成桃花绽开的模样，羞红的光泽顿时扑满在两名剑客的脸上。仇隐和李弄双双退步。十一娘灵捷的身躯柔软地似没有骨头，两腿若柳枝般盘在桌上，手中剁骨刀运转如飞，明晃晃的刀锋在黄昏下绚烂得像白雪。
李弄不紧不慢抚剑。
“十一娘好快的身法，差一寸，我胸口就要多出一道脚印。”
“饶舌！”
桌案上的女子腾身跃起，手中刀芒化作雨夜里的闪电，自上而下地破出一道凶戾的白光，冲击在浪子剑客方方抽出的长剑之上。
但见浪子剑客的潮心剑平平无奇，却能接住十一娘全力劈出的剁骨刀，立时也让十一娘吃了一惊。
“浪子剑客果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我全力砍出一刀，不但没有在他的剑上留出口子，连他握剑的双手也没有颤个半分。”
实力悬殊明显，十一娘单脚落地，另一脚便连忙地往地面一送，于是刚刚落稳的身形便又急急跳翻回草棚底下。浪子剑客面带微笑，同时缩剑回鞘。一策不行，十一娘又出第二策。只见她瘦弱的喉咙滚动，口中忽地爆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音清澈响亮，传遍方圆十几丈，让李弄和仇隐纷纷不明所以。
院后，苍黑的老树上，风吹过也没有刮出簌簌的动静。
可随着十一娘的呼唤，这道五人合围的老树树冠内，争先飞出一片又一片黑色的羽翼，数百只乌鸦眼睛冒着红光，盘旋在馒头店上呱呱乱叫，在四面八方引动出一阵又一阵的回声。
“呱呱呱——”
李弄握剑仰望天空。天空中，盘旋的黑鸦拥有利爪和尖喙，比普通的乌鸦要大上一围，在风中驰骋的身形也更加强悍有力，而且随着它们的叫声，从远处的山谷中飞出更多黑色的杂鸟。
有的缺了眼睛，有的缺了尖喙，有的缺了利爪。
但是这些伤残并没有使它们变得不堪一击，反而愈发增强了它们的凶性，使它们看起来更凶残，更恐怖。
鸦群密密麻麻，顷刻间将天色遮蔽，剑客二人站在下方，眼睛和耳朵逐渐变得应付不过来。成群的乌鸦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可是能散发浓浓死亡气息不散的，他们还是平生首见。
“去，给老娘把这俩人活吞了！”
十一娘叉腰怒道，喉咙里又是一阵滚动。
尖鸣亮起的时刻，万万千千的黑鸦好比整支披着黑色甲胄的骑兵接到将令，从空中笔直向下，把自身当做黑色的弩箭射向对方。道道乌光闪烁，四面八方暴雨一般打来。
“手段残忍，不愧是吃人的主顾。”
浪子剑客长剑出鞘，利剑挥舞的速度直追电光，不论黑鸦是从前方还是从背后打来，他的剑始终只在掌上盘旋，随后轻轻一点，便有黑鸦死在地上，还没能看到有黑鸦可以在他的剑光下活住性命。
令十一娘啧啧称奇。
感叹这个人剑法通神，竟用一把剑将自己护成铜墙铁壁。
至于残剑客仇隐，他缺了拇指，本该说剑法难以臻至李弄这般的境界，可他另开蹊径。初见他时他的身后背着一道布包，坐下休息时也背在身上，如今打开来，里面跳出的是一柄接一柄的长剑，细细一数总共有六柄，形制也分成六种，有木剑，有钝剑，有重剑。六柄剑飞在空中，像极了在空中飞速盘旋的花朵，威力惊人恐怖，剑锋过处，层层的黑鸦被其绞碎，飘零凋谢的黑色羽毛盖在地面，像是下了一场黑雪。
实力亦同样惊人！
看得十一娘暗暗焦急。直说二人和血鸦斗得难解难分，短时间内无从分出高下。
红色夕阳下垂，酒黄的色泽披被在万物的身上。
李弄挤起弯弯的眼睛，觉得随着阳光掉下，自己远胜常人的目力也变得不起作用，另外，十一娘的血鸦也不知养了有几年，又繁衍了有多少代，盖在天上一层压着一层，仿佛没有穷尽。
“不放把火，一只一只的不得杀到明年？”
索性长剑点地，李弄抖擞精神，闪转过扑来的血鸦，身形跳入到空地上抬手叫停，“停停停！老板娘，一斤肉换一斤肉肯定是不行的，不然咱们折中一下，一斤银子换一斤肉，怎么样？”
“好说！”
十一娘尖啸两声，霎时间天色清明，万点黑色的影子全部归纳在后院。
“老娘也懒得过秤，两个人三百斤，银子过来人给你。”踩在板凳上，十一娘的花眼瞥在地面，“不过在这之前，另一笔帐也得清算。血鸦是我养大的，它们吃什么喝什么，我十一娘可都是费心费力，下了本钱的。”
“吃死人肉，喝骨头汤。”
李弄收剑，重新背好在背上，“是笔混账，算不清楚的。”
“也简单，一只黑鸦十斤，有多少只算多少斤。”
“十一娘的算法还是讲道理的。”纵气将长剑收入剑袋，仇隐心知继续斗法下去，吃亏的十有八九会是自己，不如在形成两败俱伤的局面前，礼让一步，舍弃外财图个安稳，“江湖人重义气轻钱财，能用银子来解决，再好不过，既然十一娘给面子，我们兄弟当然也要知趣。”
“是啊是啊，能用银子解决的，都是小事。”
扎紧布带，李弄踱步来到仇隐身边，“刚才我数过了，地上的血鸦一共是一百二十七只，换成银子，也就是一千二百七十斤，加上两个小子三百斤，凑个整，拢共一千六百斤。”
“那请问两位大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的一千六百斤银子双手奉上？”
在小二瞠动的目光下，十一娘老神在在地坐进桌旁，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出半杯茶水，搭在唇边细细滋味。
“要是晚了，我可不敢保证后院里的血鸦会不会胡乱咬人。你们知道的，它们平时吃惯了人肉，闻着肉香都会流口水，刚才又和你们交手半天，饿得肯定有些不耐烦了。”
“好好好，一招接一招！”
李弄拍手叫好，心中暗骂不愧是在九眼口上做买卖的，连心眼上也都长了九个口子。
于是贴在仇隐的耳边，轻轻唇动几句，说了个对策。
仇隐淡淡点头，自剑包中抽出一柄长剑。
“还敢动手？”小二忙抓着毛巾缩到十一娘的后方，“老板娘，你看他们，刚说好要拿钱买人，结果还没一个眨眼的功夫，说变就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听着小二说出来的酸话，十一娘无声冷笑，并不急着发作。
却见仇隐抽出长剑后，抬手珍爱地拂拭过剑鞘，日光下，剑鞘上的十二道明珠熠熠生辉。
“仇隐是个落魄的剑客，搜遍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十二颗明珠能拿得出手。明珠本是海岛礁石下面的洁净物品，由采珠人潜到水底取出，从千百颗的珠子里面，挑选出这色泽品相上佳的十二颗，镶嵌到这柄名为鲛人泪的好剑上。”
“传说南方沿海，九代铸剑的肖家锻造出一柄快剑，当快剑荡出剑吟声的时候，海边的鲛人以为是同伴临死前的哀鸣，所以纷纷落泪。因此，该剑的被命名为鲛人泪。”
十一娘品茶说道。
“难道你手里的这把，和肖家九代锻造出的是同一把？这不应该呀，我记得鲛人泪是被御剑山庄花大价钱请到名剑阁去的，作为藏品放在架子上。”
“见笑了，御剑山庄的剑奴名册里曾经有过仇某的名字。”残剑客坦言说道，“鲛人泪是仇某离开御剑山庄前，庄内的一位贵人赠予的。来路正当。另外，明珠价值千金，这十二颗虽然只有指肚大小，换成白银也能有两千两，折个价，算一千五百两。”
身后，浪子剑客也从怀里取出一叠银钞。
“面值五十两，一共三十张，合起来，完全够数。”
“来路正或不正，老娘都不担心。”十一娘喜上眉梢，示意小二过去拿取明珠，“小心用你的毛巾捧好。海里出来的东西娇贵，用手直接拿可不行。”
顿一顿，又再说道，“两位老哥的诚意我看到了，十一娘也不小气，也是遵守江湖约定的老实人，院子里的两名后生即刻交还。”
“多谢！”残剑客抱拳，对于失去鲛人泪用来点缀的十二颗明珠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二人站在原地，看着十一娘折身回到内院，过后领着两名伙计架住两名年轻人走路回来，脚步一轻，连忙迎了上去。
原来那两名后生中了十一娘的秘药百日醉，又被毒打了几回，元气大大消耗下，两个人蓬头垢面，半点不见精神，其中一人的手腕上更是缠着纱布，脸色白得像纸。
残剑客抬起他的手腕检查伤口，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的手筋！”
“被我给切了。”十一娘仍抱着从容的态度笑着，“也怪你这后生的本事太好，中了百日醉，还能和我交手二十几个回合，要是不断了他的手筋，等他清醒过来我哪能是他的对手？但是他的运气不错，那天我别在腰上的是剔骨刀，切肉不砍骨头，如果带的是剁骨刀，那他的这辈子可就真的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