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二哥双生兄弟,没有仇,只有恨。若硬是要说有仇,便只能是一事,不过不是二哥与大哥有仇,而是很可能大哥未来娶了个姑娘后,与他有仇。
我一样后来很多年以后才知道,是二哥夺去了一直幻想哥哥那个姑娘的生命,仙术伪造了一个病死的幻境。
一剑穿心,二哥没给那姑娘留一丝余地,他太喜欢她,便亲手了结了她。“爱妻南宫静之灵位!”——阿音师姐难产死后的第三年,我在大哥床头看到了这个灵位。
我后来成了月老为了在姻缘簿上记录我们这一段,从我妹夫东华处借来乾坤镜一探究竟,才晓得二哥开导阿碧那一夜,他又一次想起,他给南宫静下葬那天。
二哥给南宫静下葬那天。那天天上下着小雨,二哥看着躺在棺材里南宫静,迟迟舍不得下葬。二哥认为他是爱她的,但我看来,那不过他变态的一种想法。
大哥是真喜欢阿音,二哥那时候常这样想。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大多被大哥夺走——不,他甚至不需要夺,便能得到他喜欢的东西。是以二哥远远地看着大哥对师姐说,“阿音,我一定会娶你,一定会!”的时候,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会和阿音成亲,并且让阿音心甘情愿地和他成亲。
凄凉浸着桃木香的月色,流过他好看的眼睛,她看见他眼里藏着的泪,“他的眼睛,大概流不出泪”,阿碧说,这是她对二哥,最深的一次记忆。
“大哥说,他会娶你姐姐?”
“嗯,他是对姐姐这样说的”
“哦,那你……那你姐姐答应了吗?”
“没有,但她……但她并没拒绝。”
“那你姐姐,也喜欢大哥吗?”
“姐姐没拒绝,不就代表着喜欢吗?”
二哥淡淡笑着“那你呢,阿碧姑娘,你向大哥表明心意了?”
阿碧望着二哥,神色莫名,半响颔首,“嗯,不过……”
二哥笑容神秘,“大哥他,拒绝你了?”
“没……没有,但……”阿碧迟疑。
“阿碧姑娘,没有拒绝,不就代表着喜欢吗?”二哥故作正经。
阿碧,“……”
没有拒绝,不就代表着喜欢吗?
在阿碧那个花一样的年纪里,会这样认为并很长一段时间一直这样认为,一点都不奇怪,所以二哥离开前,才会得意地微微扬起唇角。
那一晚后,阿碧一如二哥所想,将心事说给师姐听。我一样是从乾坤镜中看到这一段的。
月色凄凉。窗开着,没有风,阿碧双手杵着下吧,趴在窗上,呆呆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慢慢说,“大姐,我听说月亮上住着掌管姻缘的月下仙人,若真心喜欢一个人,只要在月圆的时候,对着月亮诚心许愿。便,月下仙人听见,便会用红线将你和喜欢的人连在一起。”
师姐躺在床上发呆,她想了很久,却始终想不明白,大哥最近为何老躲着她。自大哥对她说,“阿音,我一定会娶你,一定会!”后,便老躲着她。转眼十几天过去了,她是要嫁给他的人,他却躲着她。
“难道,真如世人所言,这世间的男子,大多不过薄情寡义之徒?”
阿碧听不到回应,偏头见师姐发呆,拖着声喊了句“姐——!”
师姐似没听到,阿碧从窗上起来,爬到师姐那头,扯了扯她搭在被上的双手,“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师姐回过神来,她恍惚听到阿碧说起月老,却不知具体说了什么,只能承认她走神了。阿碧一脸不满,噘起嘴,模样很惹人怜爱,双手拉着师姐的手摇晃,“姐,你果真,没在听我说话啊!”
师姐安慰道,“阿碧,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阿碧拉着师姐的手甩来甩去,撒娇道,“姐姐——!”瞪起眼,“姐姐你起来,阿碧就说。”
师姐哭笑不得,“好!我的好妹妹,姐姐怕你了、姐姐这就起来!”边说边坐起来,“好妹妹,现在,可以说了吧?”
阿碧转身,爬到窗边,拍了拍雕花窗柩下的位置,冲师姐微笑,“姐,你坐这里!”
师姐瞪了她一眼,笑道,“就你事多”挪了过去,坐到窗户下,笑眯眯问,“阿碧,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阿碧的右手拉着师姐衣袖扯了扯,左手指着窗外,“姐姐,你看,今晚的月亮,好美哦!”
师姐顺着阿碧指的方向看去,一轮明亮的圆月挂在天边。师姐知道阿碧的习性,一定不是会喊她只看月亮的,随口道“是好美”,又瞥了眼阿碧,“阿碧,你不会,就想说这个吧?”
阿碧回道,“当然不是,姐姐,阿碧听说月亮上住着掌管姻缘的月下仙人。”顿了顿,“有情人只要在月圆的时候,对着月亮诚心许愿,月下仙人便会听见,将他们的姻缘线连在一起,有情人便会终成眷属”阿碧天真无邪,师姐略有吃惊,“阿碧,你听谁瞎说的?”
“女姬师姐啊!”阿碧回答很干脆。从乾坤镜中看到这一段时,我着实惊叹。我曾以为,在蓬莱信口雌黄是我专属,不曾想平日里在我跟前老实巴交的阿碧妹妹,倒也是那信口雌黄的好手。
“阿碧,你不会是,喜欢上某个男子了吧?”师姐一如记忆般聪慧,阿碧脸颊微红,低头不语。
师姐不轻不重地掐了她一下,冲她坏笑,“快说!倒是哪家的公子?”
阿碧抬头,一副不满的样子,撒娇道,“姐姐——!”
师姐不理会她撒娇,步步紧逼,“快说,到底是哪位,能配上咱家漂亮的阿碧妹妹?”
阿碧低头,吞吞吐吐说,“姐姐……姐姐见过的!”
“见过?”
师姐想起阿碧那些图,没事便往二哥那跑,成竹在胸,“妹妹,原来……原来你喜欢他呀!”
“姐姐——!”阿碧撒娇,“姐姐知道是谁了?”
师姐信心满满,“阿碧妹妹,你喜欢的,不就是你女姬师姐的二哥,帝鸿吗?”
阿碧慌忙挥手解释,“姐姐,不是他!不是他!”
“不是他,那是谁啊?”师姐坏笑着。
“呃……”阿碧顿了顿,害羞地低头,半响吞吞吐吐“是……是他……他哥哥。”
师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整个人像被冰封了一样,惊得一动不动。乾坤镜是太古神器,天地皆能窥探,更别说阿碧的小心思了。阿碧佯装不知师姐喜欢大哥,一如那晚她一直装出的天真无邪的模样,扯了扯师姐的衣袖,“姐姐!姐姐!”
二哥的夺妻计划,至此算更近了一步。阿碧虽不算天真无邪,但也不是那样的心机女,那一晚做了心机女,除了二哥教唆,便是她真太喜欢大哥了。
师姐回过神来的时候,阿碧已泪流满面。她流泪,不是太担心师姐,而是有些愧疚,师姐笑容僵住似冰人那一刻,阿碧被吓到了。
师姐误以为阿碧是太担心自己,心里生出种负罪感。虽不舒服,却强颜欢笑,缓缓将阿碧拥入怀中,“阿碧莫哭,姐姐没事,姐姐没事!”
“姐姐,刚才你怎么了?”阿碧抬头,眼角挂着滴泪,一副天真无邪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很多很多年以后,那个阴云密布的傍晚,阿碧跪在忘忧谷师姐的坟前,大声哭着说,“姐姐,阿碧错了!”
师姐笑着,却好像在哭,“没……没什么,阿碧有喜欢的人了,姐姐替你高兴,一时太欢喜,便入神了。”
“哦,姐姐是太高兴了啊!”阿碧装出一脸天真,她看了眼师姐。师姐眼神黯淡,瞳孔似蒙上了一层雾,阿碧心里,很不舒服。她其实想把她早知一切的事实告诉师姐,却又怕师姐怨她恨她,始终开不了口。
古往今来,世间的男女,大多逃不过一个情字。
有人逃不过男女之情,于是殉情;有人逃不过男男之情,做了断袖;亦有人逃不过女女之情,对食望月;但不管什么情,终究比不上一个亲情。
是以成亲,成亲,说得便是成全了一段亲情。
阿音师姐,便是牺牲自己,成全了一段亲情,最终与情人成了亲人。
那一夜,月色凄凉。她靠在窗边,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她觉得夜无比的漫长……那一夜后,她对他说,“晏公子,阿音……阿音不喜欢公子,便不能……不能嫁给公子!”
“一切都结束了!”阿音想。她有些不甘,但她从未觉得,她喜欢过他。至于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成亲,不仅她搞不懂,那个时候的男男女女,成亲前,大多搞不懂。
成亲前搞都没搞,怎么能搞懂?这是我后来与阿碧玩笑话,年轻的男女,都喜欢美的东西,而大哥不仅美,还是天帝的继承人。试问一下,这样一个男子,有哪个女孩,能拒绝?
但师姐拒绝了,阿碧妹妹出生的那一日,她阿爹去昆仑虚赴宴。母亲难产,几岁大的她还不懂事,便跟一脸惨白奄奄一息的娘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妹妹,一定会!十几年来,她一直这样做。
被阿音师姐拒绝,大哥选择了阿碧,他从小不懂得拒绝女子,辜负了太多女子,本想拒绝一次,奈何阿碧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