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缓慢流淌着，事实证明这个世界没有一场会一直下的雨，也没有一场不会停的风。
这场两位神通境至强者的战斗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下结束了。
狂风逐渐消散，空气里残余着烧焦的气味，还有他们最熟悉的剑的气息。
不管是几位堂主还是李承，这个时候他们都没有冲进去。
随着烟尘逐渐归宁，这片天地似乎也重新安静下来。
两道身影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
李承眼里亮起了一道光芒，随后露出了一抹笑容。
这便是意料之中。
“大堂主！”
几位堂主感受到此时大堂主的气息十分虚弱，正当他们准备起身飞到大堂主身边的时候，一道剑光忽然从他们脚底飞出，直冲千里之上的高空。
一剑通天，当然是神通境。
凌冽的剑光成了一道壁垒，将他们面前的道路给隔绝了。
二堂主愤怒的看向李承。
还没等他开口，他们的四周便生出了一股森然无比的剑意！
他们下意识飞快后退，然而却惊愕地发现这股危险的剑意竟然无处不在。
这是将他们给围住了？
“是剑阵！”四堂主喊道。
二堂主回过神来发觉他们原来已经身陷剑阵，不由恼怒地吼道：“李承你这个混账！”
李承说道：“既然师尊那边已经解决了，那我这边总该有所表示才是。”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
……
四代剑豪梁妄左手持握着剑，笔直地站在大堂主身前。
大堂主佝偻着身子坐倒在地面，身旁是一柄断掉的飞剑。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却有数十缕烟雾徐徐飘出，随后白色的布衣逐渐被鲜血染红。
梁妄那些无比凌烈锋利的剑意在他体内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很快他一身磅礴的气息也逐渐变得萎靡。
一阵风来，李承来到了梁妄身旁。
“师尊。”
“嗯。”
李承看了一眼坐倒在地面的大堂主，内心隐隐有些惊骇，能将大堂主重伤到这种程度，这世间恐怕也只有师尊一人才做得到。
他又悄悄看了师尊一眼，不出所料，师尊的气息也弱了很多。毕竟是大堂主啊，只要师尊没飞升，那么与大堂主交手就不可能不付出点什么。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那么接下来……
就在李承这么想的一瞬间，大堂主突然抬起了头，那双灰白色的眼睛仿佛变得更空灵了，就像是神灵的眼睛。
李承见到那个眼神，一瞬间他便明白了大堂主的意图，神情凝重、如临大敌般大喊道：“师尊小心！”
梁妄皱起了眉头。
大堂主身旁那柄断掉的飞剑忽然嗡嗡颤抖了起来，随后化作了一道闪电直射梁妄面门！
看着那半截飞剑，李承只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天地间最锋利的剑！
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以他的境界居然都没法捕捉到那把剑的影子，这到底是得有多快？
大堂主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可怕的实力！
李承没法捕捉到那把剑的影子，不意味着梁妄也不可以，身为剑豪，他便是整个大陆剑道修为最高的那个人。
虽然是大堂主在偷袭之下发出的飞剑，但是一道残兵败将般的飞剑又如何能对他造成伤害？
只见他左手的飞剑瞬息之间变成了一道银光朝着那半截飞剑飞去。
铮铮铮铮！
几次碰撞之后，那半截飞剑被彻底斩成比粉末还要细微的粉尘。
偷袭不成大堂主已经站起了身来，一道黑色的器物从他手中投掷而出，虽然不是飞剑，但是以大堂主高深的境界，一件被投出的器物速度同样快得惊人。
此时梁妄的飞剑还在半空来不及回防。
大堂主显然就是看准了这个空档！
梁妄虽然看不清那件被投掷出的器物是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那件器物散发出的气息不太好，而且既然是大堂主用来对付他的东西，又怎么可能会简单？
梁妄挥了挥手，一道滂沱的气息直接将那道器物给震开。他没时间去理会大堂主和那道让他感觉十分不好的器物之间还有没有联系，因为大堂主已经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件器物。
如果说先前那件器物给他的感觉是不好，那么这件器物给他的感觉就是危险！
大堂主握着那件明显是法器的物件，朝着梁妄奔去。
梁妄神情凝重，用神识呼唤飞剑往大堂主身后刺去！
攻敌必救！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堂主竟然选择了直接无视身后的飞剑，不顾一切地朝他飞来。
梁妄大喝一声，身上气息疯狂爆发准备直接用神通将大堂主给镇杀！
就在这时，没理由的他却忽然感到浑身发冷，一道难以形容的气息涌入了他的身体。
噗嗤！
飞剑直接刺穿了大堂主的身体，而大堂主手中的那件法器也刺入了梁妄体内。
“噗。”
大堂主吐出一口血，血中隐隐带有一些内脏的碎片，刚刚那道飞剑蕴含的剑意直接斩断了他所有经脉和生机。
但此时的他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接着缓缓松开了那件器物，往后退了几步之后便无力地坐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喘息着。
梁妄低头看了一眼那件深深插入自己腹部的黑色法器。
“罪雷亟。”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后看向大堂主说道：“够狠。”
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在肉眼看不见的云层深处这时候在酝酿着来自域外的天雷。而那些可怕的天雷稍后便会精准无比地落在他身上。
对于那些域外天雷就算是飞升时所承受的雷劫，恐怕都不过如此。而他这时候已经身受重伤，根本不可能承受的住。
大堂主嘴里不停往外流着鲜血，他坐在地上痴痴地笑着，但那笑容却很释然也很和蔼。
和蔼当然不是对梁妄，而是对张皓新身后的那个人。
梁妄艰难地回过头去，看着自己弟子脸上露出的笑容，说道：“这个局是你的还是他的？”
是的，就在他先前准备出手镇杀大堂主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李承，忽然拿起了先前大堂主朝他投掷而来却被他震开的法器，并且将它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只是片刻他便知道那件法器是什么了。
除了剑道教至宝惊神杵外，还有什么能够直接重伤他？
李承拔出了惊神杵，走到梁妄身前，对着他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歉意。
梁妄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承说道：“您说过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
李承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梁妄看着他说道：“那你还记得我那句话的下半句吗？”
李承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师尊认真地说道：“选择也意味着去承受相应的后果。”
梁妄说道：“这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李承说道：“是的。”
梁妄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后看着李承说道：“那我就再教你最后一课。”
李承表现地很平静，若是在平时师尊想要杀自己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是现在不同，师尊与大堂主一番战斗有所消耗。其后又被他用惊神杵刺中，已然受了重伤，更别提天上即将降下的域外天雷。
梁妄将自己腹部的罪雷亟拔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混沌一片的天空，雷云翻腾，隐有雷弧闪动，天雷即将降下。
“相信与此场景最为相似的，便应该是飞升之时了。”梁妄说道。
“可惜你没机会了。”大堂主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响起。
梁妄看了他一眼说道：“机会源于命运，我命不绝，那自然就有无限可能。”
“你想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你现在连大道之劫都受不起还谈何飞升、谈何机会？”浑身是血的大堂主看着他满是嘲讽地大笑着，眼神冷漠而怜悯地说道：“更何况你没机会了，你今天就要跟我死在这！”
“我现在的确受不起大道之劫了。”梁妄说道。
“但是。”
“这天道可又能承我一剑？”梁妄眼神顿时变得锋利无比，他抬头望向天空，就像一把即将去刺破苍穹的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痴人说梦。”大堂主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梁妄没有理会大堂主，他看着那道正在蓄力的天雷，随后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情况，以及这片天地的规则变化。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里仿佛蕴藏着一片璀璨的星空，就在他睁眼的瞬间方圆千里的灵气几乎被他吸收殆尽。
李承流露出惊骇的神色，就算是神通境巅峰，若是一下子将如此之多的天地灵气纳入体内，经脉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样无异于自杀！
无比精纯的天地灵气充斥着梁妄的身体，梁妄此时七窍流血，体内的诸经诸脉因为承受不住如此之多的天地灵气在逐渐崩溃着。
以他的意志力居然都险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但是感受着此时自己经脉中那代表着充盈的涨裂感，他就忍不住满意地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大堂主突然间明白梁妄要做什么了，无神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的神色，苍白的脸上满是荒唐。
“你……你难道是要舍弃道身！”
道身便是修为的载体，也是修道者一切的源头，虽说以他们这样的修为即使将道身舍弃也不会立即消亡，但是失去了道身那与死又有多远呢。
“当道身不能成为我的助力，反倒成了桎梏我的存在那我要他何用？”
梁妄看了一眼大堂主，随后他的身体嘭的一声燃起了熊熊烈火。
一朵美丽的蓝色火焰就此绽放，炽热的浪潮像汹涌的海浪席卷一切，蓝色的火苗扑腾扑腾乱窜着，凡是它们所过之处无论宫阙山石皆尽被焚成了一片虚无。
就在这时，平静的风忽然变得迅疾，漆黑的云层剧烈翻腾着，一道道惊雷落下仿佛是藏在云层深处的雷龙在愤怒地咆哮。
天地变色！
燃烧以百万计数的天地灵气加以献祭自己的道身，梁妄终于以纯能量的灵体形态越过了那道最终的门槛，走到了修道的尽头。
终极之境！
此时的他，已是谪仙！
沐浴着无尽蓝火的梁妄，左手持握着剑，傲然矗立于苍穹之下，眼神冷漠地注视着那一片天空。
梁妄目光一凝，猛地一跺地，顷刻间地动山摇，响起了震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大地都要被他一脚踩碎。
紧接着他化作了一道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天地间出现了一道万丈剑光。
那道剑光斩入雷云顿时引起了无数刺耳呲啦声。
于是，混沌一片的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缝，那是被剑光切碎的痕迹。
但是那道剑光并没有停下，或者说不屑于停下，它继续向着更深远的天空里飞去。
天空之上便是虚空，虚空再往上便是穹顶。
穹顶是人类所能够上升到的最高上限。
那道剑光的速度早已超越了声音，便是这样，在它穿越虚空到达穹顶时也依旧是花了些许时间。
啪的一声。
在地上人看不见的更遥远的虚空深处，那道不可一世的剑光直接撞在了穹顶上。
喀的一声。
穹顶上裂开了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缝，但是这道小缝却仿佛鼓舞了那道剑光。只见那道剑光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明亮，到最后它的光芒竟是要将太阳给比下去了一般。
随着那道剑光越变越亮，穹顶上的裂痕也越来越大。
呯的一声。
穹顶彻底裂开了，那层禁锢着人们无法前行的壁垒终于被打破。
一时间，无数光浆从裂开的口子里淌下，就像黎明的光晕照亮了整座大陆。
那道剑光长驱直入，来到了空间晶壁的里面。
刚一进入，梁妄便感觉到了桎梏。
他知道，这，便是临界！
只要再破开那层似有似无的临界便可以去往那无数人为之向往的神国仙界！
然而先前那道还无比耀眼的剑光，此时却仿佛已经到了薄暮黄昏，变得黯淡无光。
穹顶之外不会再有灵气，因为那已经离开了世界的范围。
为了破开空间晶壁他几乎耗竭了全力，此时感受着近在眼前的那层似有似无的薄膜，梁妄忽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如果还有道身，这层临界又算什么呢？”
……
没想到他真的飞升了！
大堂主与李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天空裂开了，无数琼浆玉液般的光点洒落人间。在大约虚空的距离，那些光辉忽然汇聚成了一道亮眼的光芒。
难道是飞升仙人对人间的反哺？
接着他们便眼睁睁看着那道光芒砸落人间。
这就是他们见到的最后的画面，同时也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想法。
就像一场春雨淋湿了整块大陆，就像雨雾朦胧了尘世，于是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在无数年之后古域大陆才有了生机。
……
穹顶上的空间晶壁在一点一点愈合，身处临界的梁妄身体在逐渐变得缥缈空灵，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溃散成无数光屑。
世人都说他是千百年来天赋最高的那个人，也是千百年来最有可能飞升的那个人。
世人没说错，他确实成了天下第一人，而且成功打破穹顶，离开了人间，可是却不是去往仙界。
不甘吗？
如果没有李承的背叛，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可以来到这里，并且轻而易举的破开那层令他束手无策的临界。
生气吗？
如果不生气，以他一往直前的性情即使明知道最终的结局是失败，恐怕刚刚那不惜一切发出的万物一剑，便也不会是落在古域大陆上了吧。
梁妄闭上了眼睛，一切落幕。
随着最后一缕光浆的落下，穹顶上的裂缝彻底消失，一切归于宁静，天空重新成为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