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再把守妲己的屋子。既然她去而复返,就说明她并不是想逃。还好,她涉世未深,心存善良。苏护走了,有苏部落大败,他被提为翼州候,定要安抚人心,说服众人最好能够随他去往翼州开荒落户。
苏妲己脱下宽大的襦裙,这衣裙是阿母留下的,所以穿在她身上才会如此之大。她记着,梦中的阿母身着这襦裙甚是好看,美得悦目。
娑娑——
她刚褪去襦裙露出里面黑衫时,门口传来一声细微的衣裳摩擦声。
“阿爹?”妲己望了一眼,却没看到有人的身影,就更不可能是阿爹返回来了。
“坏人吗……”苏妲己嘴里喃喃的念着,抱着茶壶悠悠向前移动,“难道已经跑了?”
站在门槛处向外望去,却空空荡荡无有一人。苏妲己想了一想,下意识低头看到了门前的脚印,是阿爹一众人留下的。里面竟混了些红血丝,空气中有若隐若现的铁锈味,仿佛明明闻到了,却又从鼻尖滑过了。
“快来看看这是个什么?”
“臭烘烘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到远处传来男声,苏妲己蹑手蹑脚的过去了。那些男孩从不待见她,大大方方的走过去岂不是找骂嘛?
这是妲己经常驻留的那条小溪的源头。平常不会有任何人会来到这里的,此时围满了戴着头巾的男儿们,部落灭了,他们却不觉明历。
“这估计是个快死的野兽吧?”一个稍微胖点的男孩指着面前的东西,乐呵呵的说。
苏妲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亏得她视力不差。那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蜷缩在地上,一身黑衣,一动不动。若不是他身下的血丝,根本看不出来他是死是活,事实上现在也不知他的死活。
“活不长咯活不长咯!现下闲得很,不如找点乐子。我们……把他烧了如何?”一个年纪不小的男稍加思索,露出了可怖的笑容,“族里的焚火之刑,看起来挺好玩儿的!”
焚火之刑!
那是部落的刑法,每次有犯了大错的族人,众长老们都会以各种大刑投票,最终决定惩罚。
火刑是其中最残忍之一,使人足不触地的吊在六尺高的木桩之间,足下架好柴火草屑,给人穿上在油里浸泡了一夜的衣裳后,点火…活活烧死,和油锅之刑比起来真是有过之而不及。事实上苏妲己觉得每一种刑罚都残忍的很。
正想着呢,那群男儿又开始起哄。
“火刑好啊!反正也是个不知来历的破烂东西,定不会惹上事儿的!”
“哈哈哈哈,如此这般我们可有的乐呵了!”那人笑的很大声,故作用力猛踹了那蜷缩着的黑衣一脚。
“嗯………”那蜷缩的黑衣闷哼,听不清是否人声。
他很痛。
而他们,开始拳打脚踢。苏妲己紧了紧拳,没有继续考虑,就冲了出去。
“住手!”有些糯糯的嗓音,拉高了调子,虽然大声,却容易让人发现她的颤抖,底气,是虚的。就算她不大声说话,又有谁会怕她?
“哈,这不是小杂种嘛!”那个男孩转头,笑的更加猖狂。
“今天不去捉鱼?哦我忘了,那些鱼啊早就死光了,你这个小杂种………”另一个穿的比较邋遢的男孩边说话边抱胸,“怎么还不去死啊?哈哈哈哈哈!”
“一个不会骑射打猎,不能下地耕田的东西,也不知道长老们留在部落作甚么。浪费粮食!”
苏妲己站的直直的,咬着唇告诉自己没事没事,反正从小到大冷嘲热讽受的多了,不在意多那么一两次,“你们放过他吧。”
“人家可是有长老爹爹护着小命。”胖点的男孩白了妲己一眼,“不过就她这样子,以为要进宫了就了不起?居然敢对我们大吼大叫的,关心这团黑东西,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妲己听到后,关节已经开始摩擦颤抖了,她并不怕事,但这群男孩是她从记事起存下的阴影,实在战胜不过。
那群男儿的目标一下子统统转移到了苏妲己身上。
明明都是生活在部落,他们却要干重活苦活,要为了部落学习骑射打猎,而她苏妲己呢,身为女儿身的她,破例在部落存活下来,根本没有人当她存在过,她苏妲己什么都不用学,什么都不用干,还有个长老爹爹护着性命。
讽刺的话语,鄙夷的表情,仿佛都能让他们的心里平衡一点。
妲己不知道的是,自己一直以来打发时间的闲逛或是捉鱼儿,在那些男儿们看来,却是幸福。每个人啊,看事物的角度都不尽相同。谁又能理解谁多一点?
他们慢慢围了过来。
后边蜷缩的黑东西,微微动了动,艰难的睁开了眸子。
苏妲己的下唇已然咬出了猩红的红色液体,她探出舌尖,使劲儿将那血丝添了回去,再努力的咽下。
“呵。”近在咫尺的冷笑。
“啊!”她左面的发辫被一把抓住,淡色绸带散开,飘向了泥土。“放开我!”
那个胖子扯的更加用力,直到妲己觉得她的头皮已经没有了知觉,突然听到扯破丝绸的声音。
“歘———”
她的衣裳!!
“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苏妲己尽全力的挣扎,不加外裘,黑衣本就贴身。她的右肩丝绸已经被扯开,凉风吹过,她只觉得心头寒的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环绕着一群男儿的笑声。他们也是看了部落犯错的妇女受罚。只知道这对女子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却不知道伤害到底有多大。
看来效果不错。
他们拿着碎布笑的猖狂,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发泄。穿的邋遢的男孩使了点劲儿,苏妲己右手的整只袖子已经被撕开,白净如膏瓷的手臂上,挂着几道张狂的血痕。
火辣辣的痛。
发丝依旧被扯着,只要一挣扎就生疼,苏妲己把头转向左边,紧紧闭上了眼,眼角的九尾狐图腾,也因为用力扭曲的变了形。
她不想看见,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仿佛笼罩在身旁的黑暗就要将她吞噬,该逃吗?可是好像永远也逃不掉那永久的冰冷渗骨的黑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窒息的厉害。像极了秋风中晃动的枯枝,任人宰割。她脑中唯一清醒的认知告诉自己应该赶快逃走,颤抖的四肢却像扎根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步。
黑暗,吃人的黑暗。
救命?可又有谁能救得了她?嘴唇已经白的没了血色。
“住手!”
一个声音响起来,只是两个字就把她拉了回来。
也是一个男声。
住手?住手吗?谁,谁叫谁住手?
头皮一松,苏妲己猛的摔在地上,双手,压住了那根淡色发带。
惊醒。
她睁眼,血丝横生,视线模糊。原来是叫那些男子住手。好一会儿,视线才得以定好焦距。那个男子,她好像见过。总是带着很多男孩,男孩们,也最是听他的话。
“你们在干什么,我可告诉过你们,私用刑法,是会被定罪的?何况她是大长老的独囡。”
囡囡,是啊,她是爹爹的女儿,在这些人眼里,却因为女儿身变的一文不值低贱万分。
“师长!”
“师长好!”
“走吧,就算部落大败,今日仍旧要习骑射的。”
众人犹犹豫豫,最终妥协,“是。”
妲己并未抬头看那师长的样貌,只知道所有人的脚步都跟着他走远了。
“她马上就要被送去皇宫,若是有了什么差错,她出事了,你们绝对逃不了死刑!”
远处那师长的声音传来,妲己冷冷一笑,果然,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冷嗖嗖的,右手满满的寒意。突然一暖,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被黑衣遮住。苏妲己转头,那团黑衣不知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身后,将他的黑色外袍褪下裹住了她。
说是裹住也不尽然,那袍子居然有些小了。
“你……?”苏妲己想问些什么,下一秒,他自己倒下,头重重的倒在妲己右肩,呼吸沉稳。
这是睡了,还是昏了?苏妲己这才得以好好打量他,直到他走近之前,苏妲己都还确定不了他的种类。瘦小的可怜,又被黑袍子遮着,根本不能辨别物种。
他很小一只,比自己看起来还小个,干干瘦瘦整个人没有一点营养的样子。苏妲己这会儿庆幸了,虽然没人待见她,可至少也没人苛刻虐待她的肚子,除去伙房偶尔会忘记自己那一份膳食……
可怜的摇了摇头,苏妲己把他翻倒在草地上,他衣裳沾了许多泥土,隐约可见几个刚刚造成的脚印,袖口早就蹭开了丝线,布料更是直接破开。像是被树枝什么的东西钩挂过。他的面孔被黑布给挡着,正当苏妲己伸过手去松开黑布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咦?”
锈的味道?好浓好浓的锈味儿?空气中弥漫着方才在屋前飘过的气味,苏妲己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却又陌生。
偏头一看才发现,这人身下淌满了液体,仔细瞅瞅,他的衣裳上也有许多许多,因为是黑衣,所以并没有人能很快发现不对劲。苏妲己歪着小脑袋,将伸向黑布的手一个转向,触摸衣裳上湿润深黑的地方。
“红色的……血?”
一方草地,穿着褴褛满身鲜血能黑衣男孩奄奄一息,跪坐在地裸露手臂的黑裙女孩瞅着自己的手指一脸呆愣。
那玉指之上,却是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