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落在窗台上，寂静的看着那一树一树的叶落，透着说不清的漠冷和哀愁。
重明慢慢的醒过来，揉着胀痛的额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依旧过去许久了，可是他依旧是这样的逃避着，既放不下，亦无法面对。他在床上转了下身，侧躺的窝着，皱着眉，悄悄的捂住胸口，那里在隐隐作痛。
可是他不能说，他有多想念她。
老管家在门外等着：“重明少爷，老爷的电话。”
“有事？”重明并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今天是夫人的忌日，老爷说他临时有事已经出国了，请少爷记得前去墓园祭拜。”
重明沉默着，紧咬着后齿。
每年母亲的忌日，林笠白总是有各种的借口不去，这么多年，也没看到过他去墓园看望过母亲，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称自己为一个父亲。也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不重视母亲，所以重明才更加不可以不去在意母亲。
“知道了。”
林家有自己的墓园，修建在离城市不算太远的豫灵山上，尹紫夫人去世之后，林笠白就修缮了林家墓园，如同是一个园林一般的规整秀美，或许是因为母亲喜欢这样的景致。可是再如何的装点，也终归只是墓园。
深秋的苍空，覆着微微阴翳的云来，浅淡的日光透着云落下来，折散在高远而冷寂的风里。
重明抬起头来看着沉沉的云际，她会喜欢这样的秋的，安静而怅远。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若她在他的身边，这秋日便不会是这样的寂寥。他的心又开始抽痛起来，只是如果而已。
“哥，你还好吗？”重胤看着他的哥哥的神情，他知道，重明一定又是在想念那个女人了，突然想起来他去找云栖时发生的种种，咬咬牙，说，“哥，你不要再去想她了，不值得。”
“怎么不值得？”重明苦笑着，“我只是不敢去想，在母亲面前。”
“哥……”重胤没想到，他当时的一句话会让他的哥哥这样的痛苦，甚至他只是觉得哥哥只会伤心一阵子，很快就会好起来，变回原来那个哥哥，哪怕是冷冷的。可是他错了，重明走不出来。
重明轻轻的皱着眉，看着墓碑上母亲的那张照片，笑得这样的温柔，如同是风一样。他定定的看着，莫名的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也是会这样静美的微笑。他侧过头去，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祭拜过后，重明对重胤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多和母亲待一会儿。”
“好。”
墓园的银杏早已经是一树的黄叶，纷纷然的落在风里，凉凉无言。
这里周遭没有人，重明慢慢的在母亲的墓碑旁边坐下。
他的声音轻轻的，透着说不出来的清冷：“母亲，你知道吗？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很有灵性，安静，温柔，透彻，自如。而且还很容易就害羞，还有点迟钝，总是很喜欢发呆。她喜欢读诗，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夜空里的星辰一样，她就像是山林里的清溪，像是划过树梢的风，又像是深山的白鹿。她真的好可爱，母亲。”
他微微的笑起来，可是很快他又低下头去：“可是母亲，我是不是不能爱上她，她是鹿家的人。母亲，我是不是爱上了她，就算是背叛了您？是不是，您不会原谅我对她动心？母亲，您是不是还恨着鹿家？”
他失神的看着远方：“如果您还在该多好？”
重明侧过头去看着墓碑上的遗照，那照片上的母亲依旧是这样温柔的笑着。
他看着远处的山林，又是叹了一口气：“母亲，对不起，可是我无法不去想她。”
风寂静的落在树梢上。
重明没有再说什么了，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许久。只能苦笑着，果然是没有答案。
重明再一次的抚摸着母亲的墓碑，正准备离开，转身却看到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妇人慢慢的走上来，捧着一大束的白菊。那个人也看到看重明，一脸惊叹的看着，还似乎闪着盈眶的热泪。
可是重明并不太记得她是谁，只是这里是林家专属的墓园，可以来这里给母亲祭拜的，也一定是熟识的人。
那个妇人颤抖着声音：“您……您是不是就是重明大少爷？”
“我是。”
老妇人微微的笑起来，用衣袖揩去泪水：“真没想到时隔多年还可以见到大少爷，少爷应该已经不记得我了吧，夫人去世后，林家就遣散了所有的佣人，只是我是夫人自进林家以来一直服侍的，夫人待我如同姐妹，我才会年年都来祭拜。”
重明皱皱眉，忽然想起来什么：“宛姨？”
妇人惊讶的看着重明：“对，对对，我就是宛姨，没想到大少爷竟然还记得我。”
重明帮着宛姨把白菊放在母亲的墓碑前，听着她慢悠悠的说：“夫人，总是这样的温柔。”
“嗯，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因为当年的这些事情自责到郁郁寡欢的地步，也是这样……”重明没有再说下去了。
风慢慢的落下来，沉默着。
“大少爷，请您不要再记恨鹿家了。”宛姨微笑着，拍着重明的肩膀，“当年，夫人去世和鹿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意外。”
“可是……”
宛姨摆摆手，打断了重明的话：“其实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因为夫人的去世，始终耿耿于怀罢了。可是夫人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逝者长已矣，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了吧。何况依照夫人这样温柔的性格，她也是不希望您这样的记挂着这件事情，更不希望这样会成为您的负累，牵绊着您。”
重明怔住了，他的心里仿佛是有一丝的风悄然的落下来，慢慢的划开涟漪。
“是……这样的……吗？”
母亲不会怪自己，这是母亲的答案吗？
重明看着宛姨的微笑，微风慢慢的吹过，就像是清冷的潭散开涟漪。恍惚间如同是看到了母亲的身影。
“当然。”
重明看着宛姨慢慢的走下山去，离开了墓园。将近是黄昏的时分，虽然依旧是这样的微凉，却是莫名的安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黄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