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美清醒过来时,身周已一片狼籍,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嘴里是咸腥的味道。
清美不记得红色晶石会有那样的味道,如木偶般,像是被人提线拉起的左手轻轻擦了擦嘴角,原本只是沾了沙尘的手背晕开一抹鲜红,周身没有痛感,但嘴角确确实实淌着鲜血。
右手缓缓划过胸腹,确认没有受伤,那这血从何而来……
正神游间,因强化的感官,清美凭空察觉到危险,只不过微微侧身,数发子弹竟擦身而过,将原本就坍塌了的行刑台打击地更碎。
腑脏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清美想不起自上次吃过红色晶石后到现在自己到底还差什么事情没做,只有一种本能驱使着让她在此时此刻迫切地想干某件事。
听觉忽而灵敏,听阈内,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睁开眼,却只觉得周遭景象都蒙上了纱,稍微有一些刺眼的光线传入了眼中便觉得胸口浮躁,只想掐灭这光源,让心情恢复平静。
明明都已经听到声音了,为何还离得这么远......
为何能感觉到他们还离得很远......
这奇怪的、敏锐的感觉……
清美摊开双手,手铐已经不在了,已经被踩在脚下,埋在废墟之中。
但,身体依旧沉重,可即便如此,却也比在场其他生物行动要快......
生物?为什么会这么定义跟自己一样的人类?还是自己已经不是人类......
......
静静地等待了片刻,那些人终于近了,清美可以看见那些人的身影,有些光点在他们身前闪烁,伴随着阵阵枪击声,越来越近。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完全没有躲避枪击的欲望,子弹却依旧擦身而过,不伤肉体分毫,就好像,除了本体意识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意识在操控这个瘦骨嶙峋的身躯。
更近了,前后左右,清美再一次被“行刑者”团团围住。
刺耳的发令声来自左前方举着手枪的士兵,在他发声的那一霎那,清美也像是收到了召唤般向他冲了过去!
......
人类的身体,如此地脆弱,在半失理智的清美手中不过就是个水囊,一捅就破,连骨头架子都粉碎消散,只留一地残红。
等清美再次清醒,那些“行刑者”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身周只有诡异的一圈红色,像极了祭祀的法阵,眼前,自己那纤枯如细枝的双手中正捧着半颗红果,鲜活的汁水沿着手臂流淌下来,温热的触感竟令人心生愉悦。
红果还残留着生命,如初生幼犊般跳动了两下,然而自然残酷,这样半残的幼体根本无法继续正常存活......
只能换一种活法......
清美将其缓缓捧至嘴边,没来由说出了自己穷尽一生可能都不会想到要说的话:
“你可以,活在我的身体里......”
说罢,清美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将红果生吞下肚……
红色晶石还埋在嘴角,鲜甜的汁水沿着项链脖颈流淌下来,在胸前滴滴答答,残留的温度划过干燥的肌肤,竟也能令人如此愉悦。
这时,清美才想起来,她一直没有做的事情。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食了......
擦拭嘴角与脖颈,清美木讷地环顾四周,嘴边的项链仍旧被鲜血裹住,晶石也像是深嵌在口中一般,成为了清美的一部分,如此画面,震慑人心。
枪击声依旧,但那些人已经不敢再上前来试探了,清美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能再看的更清楚之后,不再等待,向着子弹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
惨叫声,这次终于听见了,闻得弱者死前的恐惧与绝望,清美这次提前清醒了过来。
在被圈住的视线范围内,清美看见自己的掌腕没入了别人的胸膛。
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人的身躯便如烟火绽开,烛芯留在五指间跳动,那么有活力,催生人的占有欲。红色火花绚烂沾染眼眉,撒在全身,清美形如更沐,却是那样妖异、惊艳。
将烛芯捧至眼前,看着那股鲜活渐渐消失,失落感油然而生。看清楚了,便没有吃下去的欲望了,清美放开手,任烛芯滚落,殷红沾染尘埃,红色的生命力渐渐熄灭。
抬头,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清晰,清美竟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绿林”,行刑台的废墟已被抛却在身后,就这样径直跑掉,那些人也再追不能。
往前两步,原本迷幻的“绿林”出现人影,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却能感受到他们的愤怒。
是要杀了谁吗?
......
“是我吗……”
......
似乎,又不是。
清美并没有在他们身上感觉到对自己的恨意,他们的目标在身后更远的地方。
没有“恶意”,清美渐觉懈怠,无触发杀戮的因素,身躯开始倾斜,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看着头顶低矮的灌木,灌木之上,绿树葱郁的向晚天,身下灰蓝幽暗的大地带走了身体大部分的温度,鲜血开始蔓延,一片狼藉。
“......Dio benu vin......”
清美闭上眼睛,选择了活路,却不知下一步该往哪走……
......
……
……
“......喂......”
......
……
……
“......喂!”
......
……
“......喂!你还活着吧!”
……
……
“……喂!”
……
……
清美很是疲惫,闻声微微睁开眼睛,便看见有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人推搡拍打着她,能分辨出那人穿着制服。
“还活着!还好……喂!你是迦利纳吧!”
清美直勾勾地看着那人,思绪放空了一阵,回过神来后想回答那个人的问题,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封印住了,四肢躯干完全动不了。
那人点开耳麦,耳麦投影出的屏幕上有一张人像,看那大头贴的轮廓,清美可以确定那是很久之前的自己,那张已经隔了一个世纪的脸,明明是同一个人,现在对比起来,连清美自己都觉得只有八分相似。
仔细比较一番后,那人粗糙的手指划过清美脸庞,扯动被清美含在嘴里的项链,只不过是轻轻拉扯,见没有半分脱出的趋势,便不再尝试。
“那些军官也太不是人了!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说着,那人收起武器,将清美抱起,“这钩子应该钩地很深,回去再说!掩护我!”
随即,清美感觉到晃动,那人抱着她开始往“绿林”外奔去,脑袋有些慢半拍,想试着把头抬起来,嘴巴无力地张合着,想给那些军官解释:
“不是他们折磨我……是我……吃了他们的......”
意识觉得已经把话说出来了,躯体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看着眼前变换的景色,清美竟想要睡去,这莫名的疲惫感……
——
“滴!滴!”(耳麦声)
……
“——线路安全。——”
“——少将,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博士有何吩咐?——”
“——我安排去劫囚的队伍呀~里面有个姑娘突然离队了~现在已经进入大厦内部~她这样擅作主张让人很烦恼啊~您能替我纠正这个错误吗~——”
“——几楼?——”
“——她正顺着步行梯一层层往上排查~她往上,您往下,应该能撞见~——”
“——样貌。——”
“——我这就给您发过去~——”
“滴——”(耳麦声)
“——收到。——”
……
来到科洛公司侧门的席雅细听门内,确定没有声响后撬开了门,十分缓慢地将门打开,探头往门内张望,只见空荡荡的走道。
走道不长,仅有左侧一扇小门,门上标志着“储物间”,走道前方便是步行梯,右侧有通往大厅的通道,此时也是静悄悄地没有一点人气。
席雅没有多犹豫,直接走向步行梯,刚踏上阶梯,便在步行梯天花板一角找到一个摄像头。
此次行动,罗纳德·查尔斯需要掌控科洛公司本体以及其周围至少一公里范围内的情况,恰好科洛公司自身的监控系统就可以做到,也就是说只要黑进科洛公司总控便可以达到目的。
看着那发光发亮的监控镜头,席雅深知那背后已经是罗纳德·查尔斯的眼睛,但她已经走到这步,外面的人不能把她怎样,遂给了镜头一个白眼,继续往上层走去。
今日,虽是卫星展,但按科洛的习惯,没有卫星展相关任务的其他职员都是按正常上班。二楼原本是用餐的地方,此时重要人物都往更高的楼层去了,二楼甚至没有一位军官,只有维持秩序的科洛公司职员以及普通妇孺。
继续往上,席雅选择的楼梯是逃生通道,每一层的门都是可以打开的,而每一次开门都需要仔细听里边的动静。逃生门实则很厚实,隔着门确实也听不太清楚,所以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并且将不小心被发现之后该说的每一句话都反复地在脑海中预演,将所有可能发生的场景都考虑一遍,如果还是不能洗脱嫌疑,就要提前考虑是束手就擒再寻机会,还是当下抉择孤注一掷了......
想着,再往上,席雅开始怀疑,所有的军官是不是都聚集在“那一层楼”?
那一层楼,地势开阔,将原来摆放的桌椅围栏撤走便可以排兵布阵,将代理围在最安全的中央,任何人想要靠近都需要通过护卫的层层把关。并且那里还有一些小隔间,将代理任意安置其中,没有内线透露大概率找不到真身所在。
科洛公司的楼层布置从来不是机密,席雅很容易获得情报,而代理很有可能就在餐娱大厅。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席雅排查其他楼层的速度加快了些,也没有那么仔细,步伐更加急切,有些楼层不小心弄出点声响什么的也都没有那么在意,一步三回头看看没有人出来检查便继续往上不再停留。
细数着,也差不多该到了,临近餐娱大厅,最后两三层,席雅陡然放慢了速度,出于直觉,剩下的路不能莽撞。为了不惊动餐娱大厅的人,席雅甚至放弃了最靠近的几层楼,蹑手蹑脚贴着墙壁往上走,身子不自觉渐渐放低,一点一点扩开餐娱大厅逃生门的视线。
就在席雅将要看到逃生门前一米范围内的情况时,逃生门那里却传来令人一阵心寒的声音。
如此安静的逃生通道,有点风声、窗户响动声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席雅头顶传来的却是机械卡顿的声音,这种时候当然是按最坏的情况来思考,那不是门锁发出的声音,而是枪支、枪托或是板机轻扣、机关碰撞发出的声音。
正当席雅想仔细分类那短暂的“咔啦”声时,逃生门那儿又传来了同样的声音,这一次,因为席雅已经异常紧张精神紧绷了,所以听的非常清楚,那里绝对是有个人,可能是无意识地张弛着抵在板机上的手指,间断暴露了那边的情况。
正是因为不想太引人注意席雅才没有搭电梯上楼,现在要转移就得从底下这层内部穿行,更容易暴露,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遂而席雅折返回底下这一层逃生门,将逃生门打开,等个几秒钟再随意地放手让逃生门自动合上,发出的声响,上下十层都应该能听得见。
餐娱大厅逃生门外守着的人遂站不住了,挪动了几下,席雅发觉,自己头顶,不止一个人。
随后,席雅装作自然的往楼上走去。
听到有脚步声上来,守门的人也往外走了两步,刚好与席雅正面对上,见席雅穿着工作人员的衣服,他们并没有立刻举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