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歪嘴神情极不耐烦,刀子往前一递,刀尖便戳进了厘舫的肉里。
“大哥,杀了干净。”歪嘴道。
厘舫胸前的褂子被血浸透,他脸色煞白,不过见惯了都城街头的以强凌弱,既然反抗不了他便忍着不吭声。
平安的拳头已经捏紧了,正要对准歪嘴挥过去,另一个鹰目的矮个子先她将歪嘴一推,怒道:“我怎么说的,今日不易杀人见血,你娘的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歪嘴刀子收回,斜着的小眼跳了跳,缩到几名同伴的后头。
“小娃娃,知道爷是什么人吗?”鹰目寒恻恻的逼近厘舫和平安。
“知道,你们是海匪!”平安道。在医馆里她经常听到各种海匪传闻,海匪最显著的特征便是个矮黑瘦,爱穿七彩的花哨衣服,面前这些人全都符合。
“哟,有点见识,既知道爷是海匪,爷问你,怕不怕?”鹰目的手中不是片刀,而是一种三尖两刃的奇异短刀,刀尖锐利,反射着冷幽幽的月光。
“怕……我们好怕……呜呜……”厘舫不等平安反应,哇的哭了,身子一颤颤的,显然是怕极了。
“哈哈,既然怕还不快滚!回去不准告诉大人,要敢说出见过爷爷,下回爷爷可没这么善心,小娃娃肉嫩,剁碎了可煮一锅好汤,滚!”
“是,滚,我们就滚!”厘舫拉起平安的手撒腿就跑。
两人一口气跑回客栈,进了房,厘舫就软在了床上,涕泪横流的捂着胸口。睡在里头的南羿被吵醒,待平安掌起灯,南羿见到厘舫胸口一滩血,他啊啊的尖叫。
“吁!别吵。”平安让他安静。
“安安……我会不会死?呜呜……好痛……”厘舫抽噎道。
“没事的,”平安想笑,根据出血量她已断定那不过是极浅的小伤口,就算不用药也会很快愈合,不过她仍旧取出了她的小白药,解开了厘舫的衣服,给他抹了些上去。
厘舫低头一看,血早就不流了,胸前的伤口像一条小细线,跟他想象中的血肉模糊相去甚远,他这才抹干了眼泪,红着耳根子从床上坐起来,“刀上没毒吧?怎么这么痛?”
“没毒,出了血当然痛了。”平安想想自己平时拉个小口子也得哭上半天,她理解厘舫。
南羿已睡了一觉,正精神奕奕的凑上来,“发生什么了?还受伤了?遇到了强盗还是劫匪?不致于吧,我浪荡这么久也才遇到两三次,你们咋这么倒霉,一出门就碰上了?小舫舫很痛吧,哥哥抱抱你就不痛了,快到哥哥怀里来。”
“啊……好困。”这位皇子真是婆婆嘴,平安被他呱噪的昏昏欲睡。
厘舫用胳膊撞开南羿,“谁要你抱,我只让我媳妇抱,安安……”
“滚!”平安敲了他的头,转身回房睡觉。
第二日继续上路,厘舫未带换洗的衣服,千字见他胸口的血迹问发生什么了,厘舫想起海匪的威胁,他便摇头不肯说。
“平安,你说,你胆子大。”南羿同样好奇。
厘舫急忙阻止,“安安,不要!”
平安心说还保镖呢,原来厘舫胆子这么小,小枝是会功夫的,怎么不教教厘舫呢,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嗯,我不说。”平安决定尊重厘舫,“南羿,我给你治一下痘痘吧,治好了你准是个美男子。”
“好哇,我也这么认为的,你快替我看看,”南羿说着伸出了手。
平安探上他的手脉,单只从南羿的气色上平安基本能确定引发痘痘的体质原因,然而南羿的脉象让平安先是皱眉,后头却是大吃一惊,怔怔的看着南羿,好半天都忘了松开手。
“怎了么?”南羿抽回手,揉了揉被平安按疼的手腕。
“我治不好你。”平安低头,为她先前夸下的海口脸红。
南羿大笑,“平安,你这样子太可爱了,哈哈……没事,我早知道你治不好,我们森国皇宫多少御医都治不好呢,丑就丑点,无所谓。”
厘舫和千字却是愕然,“平安你再看看,”千字道。
平安直摇头,南羿脸上的痘痘并非源自饮食和体质,而是自出生就带上的胎毒,没死已是奇迹了。平安虽然看病经验丰富,但她毕竟年纪小能力有限,世上那么多疑难杂症墨梳尚且不能夸口包治百病,何况是她呢。
“唉……可惜我还有个妹妹,她也跟我一样,打出生就长痘痘,我作为男人可以不在乎脸面,她一个女孩子家就……唉……”一直欢脱的南羿脸色戚戚,“平安,我妹妹跟你一般年纪,瞧你小脸水滑水滑的,真是替她嫉妒你啊。”
平安也替南羿的妹妹难过,想来不是公主也是位皇女了,……不对啊,如果说南羿未胎死腹中是个侥幸,那么南羿的这位妹妹怎么也活了下来呢。
“你妹妹除了长痘痘,身体好不好?”平安问。
“跟我一样,除了脸哪儿都好。”
“你母后的身体呢?”
“也很好啊,我跟你说我母后长的可美了,是我们森国第一美人!”
“哦。”平安未再追问,皇宫乃勾心斗角之地,无论多奇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一路上说说笑笑,就到了午饭时间,他们走的是宽阔的官道,除了观海月行人众多,平日里鱼商都要经这条道往都城里运海鱼。
运鱼的马车不同普通的马车,那种马车每过半个时辰便要换马,沿途设有特别的马驿,专门用来运送海鱼。
像戈凤这种高档马车中间歇上一晚,两个白天能从都城赶到海边,鱼商则更快,大清早出发,过了午饭鱼就进了都城,一方面他们能保证马不停蹄,另一方面他们选用的马都是短程快跑马,普通的马是没法比的。
这条官道沿用了上千年,因为使用频繁,路面之上都是青石铺地,算得上葵国最好的一条官道,葵国人称之为青石道。平安一直希冀着有一天能从都城走着去观海,她喜欢青石道那种绵延的素净之美,加之路边野花不断,风景清新怡人,哪怕下雨也不至于泥泞不堪,气候不冷不热的时候走上一程,实在是无比的享受。
青石道两侧走不远总有店铺客栈,大大方便了前来观海的旅客,现在正逢观海月,随处可见大批从煌国赶来的观海者,戈凤选了一个干净的店面用午饭,那些奇奇怪怪的煌国人引起了千字的兴趣。
“南羿哥哥,你能说出他们来自煌国的哪个郡吗?”
“你考我啊这太简单了,你瞧那几个红头发的来自火陆郡,那几个鼻子勾勾的来自北茫郡,……快看,那就是煌国的北沙人,耳朵往内卷的,来自北沙郡,还有那些穿着打扮跟你们葵国人差不多的就是来自西岳郡了。对了,西岳郡的人大多不会不离话,倒是很多人都会葵语,所以他们一般选择来葵国观海而不选巽国,因为去了巽国他们可就言语不通了。”
不离话自凤象创办不离岛不离院之后三百年内在大陆各国普及开来,这些不离史平安从封老头家的一本《不离记事》上得知。
凤象是雪国人,雪国乃不离大陆第二大国,所以不离语基本源自于雪国语,只不过不离语说起来要更温和声调更绵软些,当然,平安并未去过雪国,也未曾在葵国遇见雪国人,究竟雪国语有何不同她是不知道的。
“青石道真美啊!”厘舫已经换上了千字在路边给他买的一身新衣服,焕然一新的他多了几分俊秀,对煌国人他丝毫不敢兴趣,便拍了一下平安指着店前的路面。
平安犹遇知音,想不到厘舫也喜欢青石道,“将来咱们从都城走着来可好?”
“安安,你的意思是……嘿嘿,好哇,太好了,太太好了,你牵着咱女儿,我牵着咱儿子,咱一家人走着来看海,再让千字给咱家画一张全家福……”
“你小子配得上平安吗,做你的憨头梦呢!”喝着小酒的戈凤一掌拍在厘舫的后脑勺上。
“戈伯伯,痛啊!”厘舫不高兴的揉着脑袋。
戈凤对平安一家人崇拜有加,因为戈家老老小小,只要有病都去平安医馆,没有不药到病除的。
平安倒不觉得有什么配不配的,她情窦未开,只认为一男一女性情相投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就能在一起过日子了。
南羿正说得高兴,忽然看见官道上出现一行人,他慌忙往桌子底下钻。
“南羿哥哥,怎么了?”正与南羿说得高兴的千字不明就里。
南羿已经躲进了桌子底下,缩在戈凤的腿前,又小声道,“小舫舫,把你的旧褂子给我,快……”
厘舫见南羿不像开玩笑,便从包裹里取出了染血的褂子递给了南羿。
只听刺啦刺啦几声,厘舫的旧褂子被撕开,南羿几下做成了一个头巾裹住了嘴脸,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而店门外的那一行人也渐渐的走远了。
“这可是我娘亲手给我做的衣服……”厘舫苦着脸捡起被南羿扔下的碎布。
南羿也觉得自己过份了,取了一枚金叶子递给厘舫,“补偿你的,小舫舫对不住了。”
“我才不要,千字给我买了衣服。”厘舫不接。
“傻孩子,有了这个你娘可以给你做一箱子的衣服!”只讲实惠的戈凤代厘舫接了过去,塞进了厘舫的包裹里,“人家是皇子,有钱着呢,你耍什么骨气,给你就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