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余阳尚在,平安抬头望去,这里的天空极高极远,漫天的霞彩绚烂的让她有一种不真实感。
“公主,请随我来!”名叫醒樟的宫女轻声催促。
醒樟年约四十,端庄持重,脸上挂着与清旋一样的笑,不拒人也不讨好。
平安跟着到了一个房间,房内陈设奢华,白玉为墙,香花满室,白香木的桌椅和大床,床上雪白的白锦被褥,洁净的一尘不染。平安抬了脚定住,不好意思往里走,她已经几天没洗澡了!
跟在醒樟身后的一名年轻宫女噗哧一笑。
“白离!”醒樟小声呵斥。
“啊,白离知错!”啪啪两声,白离跪下自扇耳光。
平安眉头一皱,心中很不悦,这位醒樟什么来头,怎么连笑也不行!
“公主,您需要沐浴吗?醒樟为您准备!”
“不用了,明天再洗吧,我好困!”平安已经硬撑了很久,哪有力气洗澡,终于不用连轴转的给人瞧病,她只愿睡上三天三夜。
“好,奴婢四人在外房候着,随叫随到。”
“不用候着我,你们也去休息吧,我又不会跑!”平安知道雪国离葵国有多远,雪国白天的时候,葵国正处在黑夜,若不是一翅千里的雪凰,就是坐最快的船也要几个月方能抵达雪国,何况她已经答应姑姑做这个公主。
“公主请歇息!”
平安摆了摆手,便踮着脚跑到床前一头栽进被窝。
从未睡过如此柔软的床褥,平安很快进入梦乡。
然而她睡的很不踏实,一个恶梦接着一个恶梦,先是海滩上焚烧的尸堆,接着是都城,一堆又一堆的尸骸,从都城大道一直堆上青石道,又从青石道堆到彩石湾,她一路走着,除了她自己,见不到一个活人!后来她开始跑,她想跑到彩石湾坐船去海怪岛找森国四木,可到了海边,尸堆成山,走近了,尸山高的让她无法翻越!她想用瞬行术飞起来,可双脚却无比沉重,她便沿着海滩跑,然而跑了很久很久,面前依旧是一堆堆的尸墙!
接下来,她梦见了永言,永言在嚎啕大哭,她问他哭什么,永言一边哭,一边流着口水,含混不清的回答她:没了,全没了!平安问什么没了,永言便不理她,只是流着口水哭。
平安又梦见了千字,梦里的千字早已是煌国皇后,她坐着如葵皇一样的豪华车辇,面无表情的行进在葵国都城,平安和棉绵追上去喊她的名字,千字高昂着头,装作没听见。
再后来,平安又梦见了一张面具,面具起先被戴在一张人脸上,狰狞恐怖,让人不敢直视,平安便不去看那张脸,然而面具却急剧的放大,如盆,如毯,如大网,最后铺天一张向她盖下来,平安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是半夜,房内依旧很白很亮,床也依旧很软,平安从床上滑下,抱着双肘靠在床沿怔怔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一场接一场的怪诞场景都是梦!
四肢和脑袋像摔碎的瓷碗,平安浑身乏力的坐在地上半个时辰都没动,久了,插在腰上的竹笛杵着腹部生疼,平安才慢慢的重新爬上床,然而她怕再次做恶梦,睁着眼睛在大床上翻来覆去。
余光瞥见房内地板干净的如床面一般不染纤尘,她便抱着被子一半垫着一半盖着睡到了地上,这一觉睡的很踏实,梦也没做一个,在清晨的鸟叫声中自然醒来。
“什么鸟,叫的真好听!”平安将被子抱回床上,自言自语。
“公主殿下,是雪鸟!”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平安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醒樟,她有些不悦的抿了一下嘴,直言道:“我们葵国不经主人允许,是不能随便进别人房间的,连父母都不行。”
在真缇公主府,她不开口,小净便不敢进她的房间收拾。
醒樟笑了笑,提醒道:“这是雪国,公主说的什么话!”
“我知道啊,各国风俗不同,”平安不想让步,“可我是你们的公主,应该有权力不准旁人随意进出我的房间!”
醒樟愣了一瞬,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奴婢遵命!不过此处并非公主府,奴婢先伺候公主沐浴更衣,再送公主回府!”
“啊,好……”平安吐了一下舌头,很明显醒樟不喜欢她。
这处庭院后有一块温泉池,池水氤氲,池边白玉石子铺地,平安迫不及待的脱了长靴,赤脚跳上去,立即一股温润之气从脚板传遍全身,“雪国的小白石路!好舒服!”
不久前,羊览告诉她,在雪国,富贵人家常用小白石铺设庭院中的小路,小白石是雪山下的白玉石经石料工打磨而成,一粒小石子尤如一块白玉,用这种小白石铺设的路面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赤脚行走于上,可活血通络,有益身心。
“嘻嘻,这个公主真好玩!”一个宫女小声道。
跟四木在海怪岛练了两个月的功,平安的听觉视觉已经不同往日,虽然隔得远却听的真切,她笑着朝那个宫女招了招手:“要不要一起玩?”
醒樟咳了一声,宫女立即跪下,“白矣该死!”
平安看过去,叫白矣的宫女面色煞白,跪在地上颤抖不止。
“选了你们三个伺候公主,是抬举你们,不要不知规矩!”醒樟厉声道。
“醒姑姑教训的是,奴婢再不敢放肆!”三个年轻宫女齐齐跪下。
这也叫放肆?平安对醒樟越发没有好感。她去过一次葵国皇宫,又在公主府住了一晚,皇宫中的规矩她不是毫无了解,也不见如此严苛的,何况醒樟看起来也不过一个女官,身份上并不比别的宫女高出多少。皱了皱眉,平安也不玩了,跳进温泉池中洗了起来。
醒樟几人要服侍平安洗澡,平安阻止道:“我自己洗,又不是小孩子!”
“公主,您身份尊贵,还是让奴婢们伺候您吧!”醒樟道,并挽起了袖子,取过搓澡巾往平安身上擦去。
平安有些恼,她往水中一钻,游到了另一头,“我说了自己洗!”
醒樟眼神一凛,语气冷冷道:“您现在是雪国公主,不能任性!皇后特意嘱咐醒樟要教您规矩,公主,得罪了!”
醒樟说完跃入水中,一只手如铁钳一般钳住平安的一只手臂,另一只手中的澡巾擦上了平安的身子!
“啊……痛!”平安叫出声,醒樟哪里是帮她搓澡,是要刮她的皮!她反手一拳朝醒樟揍过去,醒樟的一只眼睛立即中招,身子往后栽在水中。
岸上的白离白矣三个小宫女全都花容失色,惊叫道:“醒姑姑……”
平安终于被放开,她伸手往自己后背摸去,立即呲了嘴,后背上传来阵阵刺痛,手掌上一抹血。
“醒樟!”一个声音传来,“公主这边暂时不用你伺候,快去找御医看看眼睛!”
“奴婢听命!”醒樟上了岸,捂着眼睛离开。
“平安看见赤尔眼泪汪汪,“姑姑,你们雪国人洗澡都要扒一层皮吗?今后我便不洗澡了!”
“谁说的!”赤尔哭笑不得,自己脱了衣服下到水中,与平安一起洗,“我再说一次,我是你母后,不是姑姑!你若再叫错,母后就要打你了!转过来,母后给你治伤。”
“母后就母后,都是两个字,一个称呼而已,姑……额,母后,给我换一个宫女吧,我不要醒樟!”平安背对赤尔,立即感觉背上一暖,很快疼痛感消失,她掰过自己的肩膀,扭头往后看去,只见被醒樟擦伤过的皮肤完好如初,“母后,你也会愈伤术?好厉害!”
赤尔叹了一口气:“别怪醒樟,她有苦难言,母后能信得过的也只有她!母后答应,会嘱咐醒樟少与你为难,再过二十天,你就要去不离岛不离院了,忍忍她的脾气吧。”
平安也叹了一口气:“唉,好吧,谁让我寄人篱下呢!”
赤尔笑了:“什么寄人篱下,你现在可是公主,人家想也想不来!快点洗,洗完了母后带你去见你俩个哥哥和妹妹。”
“哥哥?难道是雪国太子美男悦茗?”平安欣喜道。
赤尔点了一下平安的小脑袋:“小妮子,你长心了!你们兄妹见过后,晚一些我再带你去见玄后,在玄后面前你要规矩些,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平安点头道:“我都听你的。母后,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要做这个公主呢?”
赤尔道:“因为这是玄后的意思!”
“玄后?她又不曾见过我!”
“别问了,时机一到,你自然知晓。”
洗完了澡,又拭干了头发,赤尔让宫女给平安梳了发髻换上了一身盛装,平安对着镜子一照,险些认不出自己,所谓人靠衣装!
赤尔满意道:“咱们雪国公主果然是个美人胚子!走吧,我送你去公主府!你记住,醒樟白离白矣白吉都可以信任,至于公主府的其他宫女侍卫,你个个都要提防!
玄后大概会将蓝尤儿派给你,你就让蓝尤儿住在你的外寝,你虽有些功夫,不过你的筋骨玄力元气还不足三层,跟宫中的侍卫是无法比的!”
平安云里雾里,赤尔如此嘱咐她听着就是。她将自己靴子里的一双鞋垫取了出来放进新靴子里,那双鞋垫是尊旖衣做给她的,里边夹层铺了红豆腐石粉,四木说,每日负重行走,可增加脚力,这样有助于早日练成瞬行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