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忽然仰天大笑,笑得人后脊背阵阵发寒。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他仰起的脸颊一直流到雪白的脖颈里。
“如今我桑心在你心里唯一的用处便是救你的六公主?我当真为自己感到悲哀。”
他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脸色苍白,双唇微微颤抖,一双美目斜睨着沈疏。
“没错!”
沈疏背过身去,有些不忍,可长痛不如短痛,早些断了他的念想或许对他来说是好事。
“好,很好。”
有些答案明明已经了然于心,但是被那个人亲口证实时,心还是猝不及防的疼得碎成渣渣。纵使你情深意重,百般柔情,却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沈疏背对着他,执拗的不肯回头看他一眼。“今日,我便同你说明白,我与你绝无可能!你若还有尚存一丝人性,便再设法救一救沐薇,也算是还了你自己做下的孽。”
又是当头一记重击,直打得桑洛眩晕不止,几乎站立不住。他控制不住般的又笑起来,只觉得心中血气翻腾,片刻,一口腥甜的鲜血便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何时,自己在他心里竟成了这般模样?多年爱恋的男人此时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的模糊和遥远。这怎会是送他帕子的少年阿疏?明明是剜他心的手!
沈疏见他吐了血,心里一惊,脸上也显出惊慌之色,忙大声叫人,“青臣!”
月亮门后,青臣小跑着出来,“将军有何吩咐?”话说完,眼睛就瞥到了嘴角挂着血的桑洛,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送先生回房休息。”沈疏狠了狠心,又背过身去。
青臣为难的望着冷笑不止的桑洛,原地愣着不动。一个是无泪军的将军,一个是手握六公主和全华城百姓性命的鬼医桑洛,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此时,桑洛却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几步,对着青臣展颜笑,“不必劳烦,我自会……”他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像只泄了气的皮口袋,软塌塌的倒在了青臣身上。
沈疏回头瞧见这般情景,当下也是乱了手脚,口中训斥道:“糊涂东西,还愣着做什么?快弄回房里去!”
可怜的青臣两边没讨到好,不敢多说,手脚麻利的背了桑洛,一路跑回后院房中。
整个苏府因为桑洛的吐血晕倒而陷入一片压抑之中,人人都是一脸严肃,说话做事都比平日里更加小心谨慎了。生怕行差踏错踩到要命的大雷。
云昭臭着一张俊脸恨铁不成钢的对着沈疏长吁短叹,“如此紧要关头,你就不能忍一忍?现下可怎么办?唉╯﹏╰”
“忍一忍?”沈疏气急反笑,“三殿下说得倒是轻巧。”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云昭瞪了他一眼,正了正脸色,道:“你到底同他讲了些什么?怎么将他气成这般模样?”
回来的路上,沈疏交代过青臣,桑洛吐血昏倒的原由绝不可对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否则休怪他手下无情。青臣果然惜命,回来后装傻充愣,一口咬死了三个字,“不!知!道!”急得云昭眼都要红了。
“一些口角罢了,他趾高气昂惯了,一时受不了打击挖苦,休息几日自然就好了。”
这话若是一柱香前,沈疏断然是不敢说的,还好秦大夫哆哆嗦嗦的来把了脉,说只是急火攻心,开几副药吃了便无大碍了。
见识过桑洛的本事,云昭便不肯再完全信任秦大夫了,总疑心他是个半吊子庸医。自然也不肯相信桑洛没有大碍,要知道,他现在可是掌握着沐薇以及全华城百姓的性命,出不得一点岔子。
沈疏深深呼出一口气,冷冷问道:“你可知道沐薇为何一直精神不济,萎靡不振么?”
云昭揺头,“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吧。”
沈疏悲戚一笑,“那你可知桑洛每日在沐薇的汤药中加两粒续命丹。”
云昭眉头一皱,继续揺头。
“这续命丹本是世人口中能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桑洛最初的确是用它救了沐薇的命。可是这药对人却有着极大的伤害,一边激发人的生命力,一边掏空人的身体。”
他讲到此处略微停顿了一下,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又继续道:“桑洛正是利用这一点,每日给沐薇大剂量服用此药,导致她的身体日渐颓靡,直到油尽灯枯。”
云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桑洛明明是救了沐薇,为何又要来害她?他的目光落在沈疏身上,心里有了些模糊的推断,“因为你?”
沈疏叹了口气,痛苦的点了点头,“桑洛错将真心付与了我。”
随即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云昭的心里有个念头越来越越强烈,毒害皇子,按大周律当斩!可斩了桑洛,华城百姓怎么办?沐薇怎么办?
沈疏自知桑洛闯下大祸,却也是不能眼睁睁看他被云昭砍了头,更何况,京城里镇国公找到的那位疯女还等着他救治,这关系到太子和大周皇朝的命运。他在心里哭笑了一声,看来,桑洛这家伙是有恃无恐啊!
不想,云昭却异常的大度,大度到沈疏有些错愕。“沐薇还有救么?”
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眼神中透着痛苦。如果没有城中百姓和秋苑里被软禁多日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太子,此时此刻,他应该已经怒不可遏的叫人斩了桑洛吧。
沈疏愣了愣,轻轻揺了揺头,“我还未来得及问桑洛。”
云昭站起身,在房中来来回回的踱着步。桑洛是不能杀的,起码短时间内不行。宫里那些御医没一个肯说实话,沐薇靠他们肯定是不行。还有那个关系到云舟生死的春蕊,放眼大周,除了桑洛还有谁能治得好她?
“药既然是他下的,他必定知道如何补救。沐薇生,他便生,沐薇死,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沈疏一惊,大约是从未看过云昭这样狠辣的一面,后背竟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