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安昌殿内——
“你说什么?”
杜宸将奏折放下,看着高晋,语气中满是惊讶。
“是,微臣旧疾复发,实在难以担此大任,还望圣上体恤微臣,允臣修养数月。”高晋保持着下跪的动作,并不起身,态度坚决。
杜宸叹了口气,看起来颇为为难。
“将军快起来吧,文福,赐座。”
见高晋谢恩起身入座,杜宸继续道:“将军为国效力,朕理应体谅爱卿。只是,朕暂时还找不出可以替代将军的人啊。”
高晋想着段尘的吩咐,照着心里早就打好的草稿道:“皇上不必忧心,依臣所见,那校尉崔浩是个不错的人选,只是缺少历练,臣愿尽心指导。”
杜宸抬手欲再说些什么,康海却匆匆进殿。
“奴才参见陛下,窥星阁有要事启奏。”
杜宸接过奏章,阅毕,蹙眉思索了片刻,末了缓缓合上,渐渐舒缓了眉头,“罢了,将军便在府上安心休养。至于崔浩,便暂时接管你的职务。”
高晋不知段尘所奏何事,但直觉告诉他,这定是一场大局,而他只是这局中小小一环。
听到皇上发话,高晋方才回过神来谢恩道:“微臣遵旨。”
高晋走后,文福公公将茶递给杜宸,“陛下,老奴不敢妄议朝政,但陛下如此信任窥星阁,您就不怕那段阁主有不轨之心吗?”
“段尘他于我既是君臣,亦是好友。先皇驾崩后,窥星阁为朕的江山拼过命,朕岂是忘恩负义之人。”杜宸摇摇头接过茶,撇开浮起的茶末。
文福点头,却仍是一脸忧心:“陛下所言极是,只是功高势必盖主,陛下还是提防着些,早日抓到窥星阁的把柄为好。”
杜宸瞅了一眼文福,笑着摇了摇头,饮下一口茶,“段尘岂是能留下把柄之人呐。”
文福不解其意,杜宸却无意再说,茶香在他眼底凝成一片寒霜。
康海在一旁低着头不语,心中却是有了打算。
午后,倾芙宫——
“娘娘,奴才所说句句属实,文公公就是这样对陛下说的。”康海跪在地上,一派恭顺。
弦歌又剪下一个花枝,转了转花瓶,盯着花漫不经心道:“哦?文福他竟然挑拨皇上与窥星阁的关系?”
“是。”康海叩首。
弦歌将剪子递给素瓷,擦了擦手,转过身来看着康海,笑道:“这就奇怪了,文公公可是康公公的师傅,康公公为本宫报信,岂不就得罪了文公公?”
康海抬头,笑得谄媚:“奴才一心向着娘娘,若有人陷窥星阁于不义,便是陷娘娘于不义。不论那人是谁,奴才都会毫不犹豫除掉。”
弦歌盯着康海,须臾,垂下眼睑,含笑道:“康公公快请起,公公也无须在本宫这儿有所隐瞒,寄人篱下哪有独掌大权来得痛快。只要公公忠心于本宫,本宫定能让公公得偿所愿。”
康海登时喜上眉梢,一再行礼道:“娘娘客气,奴才小康子唯淑妃娘娘马首是瞻。”
待康海走后,弦歌冷冷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身影,又转过身来拨弄花枝。
“主子,您真信那康海的话?”素瓷蹙眉。
弦歌瞥了眼素瓷,冷笑一声:“宫中哪有什么信任,文福近些日子和嘉昭容走得近,没少在皇上面前提起她。本宫的位置不能有丝毫动摇,窥星阁安稳,翊才会安心。至于康海,咱们既可以借他扳倒牵制文福,又能盯着皇上那的举动,岂不是一举两得。利尽而散,到时候除了他便是,本宫可不愿将一背主忘恩之人养在身边。”
素瓷点头笑道:“娘娘圣明。嘉昭容是影门出来的,影门与咱们阁不睦已久,咱们要不要......”
弦歌摇头,掐着花枝的手微微用力:“不可,影门门主和少主已回到安都,影门势力已达盛时,切不可轻举妄动。”
“爱妃这是聊什么呢,朕也来听听。”
杜宸爽朗的笑声传入殿内,弦歌和素瓷对视一眼,整理好表情,匆匆起身迎道:“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只不过和素瓷聊聊闲话罢了。皇上最近繁忙,怎的有空过来了?”
杜宸坐下,拉过弦歌至身前,握住弦歌的手,抬头看着她,满目柔情,似万千星辰。
“一日不见,思卿如狂。”
弦歌微微发怔,浅笑道:“难道是嘉昭容伺候不周?”
杜宸满眼笑意,也不顾太监丫鬟在场,直接环住弦歌的腰,打趣道:“可不是吗,在朕的心里只有你伺候的最周到。”
弦歌使了个眼色,素瓷点头,忙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见素瓷关门,弦歌缓缓挣脱开怀抱,坐在杜宸身侧。
弦歌转头看向花瓶,手指轻抚花瓣,对杜宸道:“皇上,你看这花臣妾修剪的如何?”
杜宸揽过弦歌肩膀,下巴抵着她的头,放松地合上双目,轻轻道:“你剪的,自是最好的。”
“再美终究也是禁锢在这瓶中,哪有满院子开的自在。若有一日......皇上能放它(她)能回到那片花海多好。”弦歌声音轻轻的。
杜宸应了一声,并未在意这话。
沉默许久,杜宸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般,对弦歌道:“最近夜里凉了,你一向体寒,朕待会儿让人熬点暖身子的药膳来。”
弦歌:“皇上今晚不来了吗?”
杜宸:“嗯,最近政事繁多。不过,朕只要想到有你在身边,就觉得舒心。”
弦歌不语,心中愧疚交杂着苦涩,心中喃喃自语:“皇上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女子,我不值得。”
杜宸并不知弦歌心中所想,而是微笑着握紧了她的手。
晚膳后,倾芙宫后院——
木芙蓉开到极盛,似乎再展开一点就会破碎枯萎。暗蓝的天交织着满树的淡紫,风起微凉。
诸葛翊早早便来到园子等着弦歌,他端详着手中的药瓶时不时浅笑,似是想到了往事。
这时传来婢子议论的声音——
“皇上对咱家娘娘可真好啊,知道娘娘有体寒之症,每日派人送药膳来。”
“是啊,要论恩宠,后宫里有谁比得过咱家淑妃娘娘。”
诸葛翊闻言默默收起了药瓶,自嘲一笑,神情黯淡了下去。
只见素瓷匆匆进园斥道:“还不快出去!娘娘用完膳后要赏花,最不喜旁人打扰,你们有几个胆子扰了娘娘赏花的兴致!”
那几个婢子闻言匆忙退了出去。
满园重归寂静,风声飒飒。
少焉,一阵脚步声传来,弦歌轻轻唤道:“翊?”
诸葛翊整理好神情,自若地转身,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女子,一字一句道:“淑妃娘娘安好。”
弦歌蹙眉,上前拉住诸葛翊:“你我难得一见,你非要这样生分吗?”
诸葛翊不语,松开弦歌的手,转身道:“我奉阁主之命前来,看看你在宫中是否安稳。既然皇上对你宠爱有加,我也好回禀阁主。”
弦歌挑眉浅笑,缓缓绕到诸葛翊眼前,踮脚直盯着诸葛翊双眼道:“哦?护法大人口口声声说是奉了阁主的命令,可阁主最近忙于北朔王的事,哪有工夫派人来看我。我看啊,明明就是护法大人你想我了。”
诸葛翊偏过头,脸颊不觉绯红。
弦歌见状笑意更浓,直接勾住诸葛翊脖颈,凑到耳边轻言软语:“我也想你,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诸葛翊心中万千波澜泛起,他强忍思念,推开弦歌转身欲走,不料袖中滑落出那个药瓶。
弦歌一愣缓缓松开诸葛翊,捡起药瓶,看向他,眼波流转,愈走愈近。
“这不是我以前常吃的药么?还说什么心中无我、从此陌路,你是知道我体寒特意来送药的是不是?”
诸葛翊夺过药瓶,偏过头道:“这药怎比得过皇上御赐的药膳。”
弦歌轻笑上前,伸手扳过诸葛翊的头,正色道:“你来了,我心便热了。否则纵然再多药膳,暖的了身也暖不了心。”
诸葛翊看着弦歌,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我带你走。他诸葛家背负的使命,她弦歌背负的使命,远远超过了两人的厮守。
弦歌凑上前吻向诸葛翊,霎那间,诸葛翊所有的伪装和挣扎都轰然倒塌,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热烈地回应着。
那晚,皎月如玦,花香缭绕了整个庭院。
北朔王府——
杜仪风盯着桌上的画卷,女子面容姣好清冷,右下方还有着云畅的题诗。
正在杜仪风出神之际,梁潇孟冲进门,小厮忙追上来道:“王爷恕罪,王妃她硬是要进来,小的......小的......”
杜仪风摆摆手,收起画卷,叹了口气:“罢了,你退下吧。”
小厮走后,杜仪风瞥了眼梁潇孟,低头自顾自沏茶,淡淡道:“有事?”
“为何不告诉我要去安都的事?”梁潇孟手攥着衣裙,紧咬下唇,语气中满是不解与委屈。
“你不必去,留在北朔就好。”杜仪风并不抬眼,语气不含一丝感情。
看着眼前男子的态度,梁潇孟顿时一股委屈直冲头顶,“我为何不能去?我是你的王妃,是太后亲自赐的婚!呵,你是觉得我不在,你好方便和那个云畅眉来眼去!”
杜仪风压制住怒意,长呼一口气,对梁潇孟道:“本王不让你去,你便乖乖呆在王府,再争执下去休怪本王赶你出去。”
梁潇孟上前抓住杜仪风的手,语气已颤抖,但仍骄傲且坚定地看着他,“若你不带我去,我便修书给父亲和太后,告诉他们咱们至今未同房的事实!若被太后知道你抗旨不尊,且违背圣皇帝旨意心中仍想着那个敌国贱女,你觉得太后会轻饶云畅?”
“你敢!”
杜仪风反手抓住梁潇孟手腕,眼神划过一丝狠戾,怒声道。
梁潇孟冷笑一声:“我怎不敢!你对我本就弃如敝履,难道我还怕你对我多层厌恶不成?”
杜仪风不语,只是狠狠瞪着梁潇孟。
末了,他甩开梁潇孟的手,大步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好,那便如你所愿。”
梁潇孟无力地瘫坐在地,她看着杜仪风远去的身影,终是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
杜仪风缓缓走着,他并非绝情之人,梁潇孟与他当着有名无实的夫妻,他内心是愧疚和不忍的。
杜仪风之所以不愿带梁潇孟去安都,是不想这个女子再卷入宫廷的争斗,不再成为权力和爱情的牺牲品。
此去安都,杜宸隐隐有不安的感觉,他本想留梁潇孟在府以免受牵连,可他不知,梁潇孟从嫁入王府那刻起就注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而杜仪风与云畅的感情也必然会伤害到她,所谓的保护不过是让自己心安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