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衣老妇站在病人的床头前,神色肃穆地问向面容温娴的女医师:“谭师妹,这小子怎么样?三天内能醒么?”
那女医师手中冒出一团水蓝色液体光团覆盖在陈观的脸面上,缓慢流动带出一缕缕杂秽和血丝,笑着回道:“没有大碍,他只是一时五感突破至引气境,身体还接受不了,才晕过去休整的,正常时间就能醒。我修习的《弱水心经》能感到他的大脑等重要器官的活性,要比平常同阶武者强上一倍,真不知是天生霸体还是学了什么惊天秘笈。”
黑衣老妇两指搭在陈观脖间,道:“这小子确实让我们几个老姐妹都看走了眼,本来还说看看他能不能用体术打倒鲍信呢,谁知他居然临阵突破,用棍法赢了,看来谷主这次真是下了好大一步对棋,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能有三位冲击前十六强单人武会的选手了。”
“呵,得姚师姐夸赞,看来这小子看来确实不差,这么说这小子必能进我妙音谷五个名额内喽?”
“嗯,非是袒护这几人,而是拿迎雄帖来参加单人赛的十九人我们都观察过了,没一个半步引气境,让他们直接内围,也是为了让迎雄帖好看些罢了,总不能让闲人说迎雄帖就是拿到妙音谷来提人的吧,太难听了,有损我派清誉。”
谭医师也应和着不断点头,“这几天后院的丫头们都吵疯了,有些偷偷看完拿迎雄帖,又是嫌来人长得丑,又是嫌来人看着粗蛮。就是那齐家和蒙家的小子看到挺精神的,一个个不害臊的妮子,都说只愿嫁这两人,话说这小子和蒙家也有瓜葛吧?长得也是面皮白净、一表人才的。”
黑衣老妇却板着脸,“一群没志气的丫头,每日的教导,在看到男人的面皮,就都抛到脑后了,这世上好男子有的是,但也得等自己变成好女人才能配的上。
若是自己突破不了引气境,那些少年修炼有成后,只会将其当成和我派联系的纽带装饰,不用时便扔到一边,弃之如敝屣,多年后人老珠黄,只能做白头之叹!到时怪得了谁?”
谭医师温婉一笑,道:“嘿,姚师姐你也别动气,小辈们都是些青春少女,思春怀爱都是正常,我们当年不也这般过来的么。只是这世间人心的险恶,她们这也没见到过,哪会知晓?我们这些做师长的得帮着把关教导。”
黑衣老妇点了点头道:“那麻烦谭师妹看护这小子,我先回了,待他醒时通知他下三天后的比斗分组,这三天休息他可以早中两时,跟船下山游玩闲逛,但依旧不可擅闯内门。”
“是。”
...
三个时辰后。
“头还是有点痛,这是什么?为什么天花板上的一只瘦蛛的脚刺我都看得如此细致?”陈观刚睁开双眼,晕晕乎乎的脑子一时不能系统的思考问题。
“你醒啦,真是年轻强健的身板啊,这才三个时辰你竟然就好了大半,真是匪夷所思的恢复力!”
好半晌,陈观才转过念头来,调整好视觉,对着这个面容温柔的女修拱手道:“多谢前辈救治之恩。”
“呵,我没救治你什么,只是将你的颅内清洗了一下,提前一些时日让你醒来罢了。”
“额,前辈,我那场比斗是输还是赢?我当时脑袋一热,最后一击后便没了意识...”
“是你赢了,他先倒在外场的,这个你勿需担心。”
谭姓女医师说完,就把她姚师姐所交代的事又说了一遍,还多作一些建议嘱咐,说得陈观连连道谢,拿上药,退出了医馆。
走出庭院,仰头抬起,漫天星河璀璨,秋高好个月。
不知是否有自己现在五感进一步加强的原因,还想那夜空都变得立体起来,好像自己都能隐约感到,哪颗星辰离自己更近或是更远了。
“难怪那女修说我的五感提前进入引气境了,现在我对天气元灵的感悟有近了一些距离,怕是近些时日突破引气境更有把握了,哈哈,若是这两月就成,到时候三道大会谁还能挡我?”
陈观此时还不知晓,这一次他所期待的强敌已不是来自北陵的各大宗门,而是...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观立马就觉得识海中的酸刺没了踪迹,脚下步法也轻盈了些,赶忙要回到住宿之地,却在门口被喊住了。
“呼”一罐美酒当着陈观的头上就砸了下来,陈观现在哪需转身卸力啊,直接在怀中一错,圆罐在指间连转三回,便卸了冲劲,被抱在怀中。
一大群豪狡少年,歪躺靠坐在瓦房上聊天打屁,笑嘻嘻地看着陈观,“陈兄,你都赢了,还是我请你喝的酒,我可够意思吧!”
陈观大笑几声,几步飞身上屋,这片瓦顶上共是十几间联壁屋的顶檐,三十几个少年郎共聚也不拥挤。就连那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方不恨也来了,靠在那最高的凤兽飞檐上自饮自酌。
另一边的飞檐上,城起和他相对而坐,城起倒不是不合群,而是自觉身子沉,怕把瓦面坐塌了,只好拘谨的抱着膝盖坐远,遥望皎月,熟人中只有蒙旭不见了踪影。
陈观先不答话,被人赠酒先干为礼,反正自己有食血噬元术,不惧下毒,先试两口见无事,仰头狂灌,众人见他此般豪迈,顿时叫好声不断。
干下一半烈淳琼酿,陈观将酒递给城起,后者竟扭捏不受,众人嘻笑鄙夷,陈观也没强求,只回道鲍信:“你差点把我的两眼都戳瞎了,赔一坛子酒算的了什么,不过你好得挺快啊,现在都能上梁喝酒了。”
鲍信将长裳一掀,只见一层半面覆铠似的撑甲紧紧紧贴在他的右胸上,起起落落地发着蓝光,他大声道:“啊呸,要不是妙音谷的前辈们用着复骨灵甲帮我固定碎骨,我一个月后都参加不了三道群英大会了!你个混蛋,下手也不轻好吧。”
“一个月后?不是...”
“切,我们这些接下来要以单体身份参加三道大会的,肯定要提前去无量剑宗再审核一遍身份,再外选一遍名额啊!”
“而且也得不到代表宗门参赛的那份奖赏了。要不是看这份奖赐,要不谁巴巴的来妙音谷帮忙啊?连个漂亮妹妹都不给看!”
“就是,就是!那帮老前辈看我们和防贼似的,小爷还不伺候了!”
放下了成败包袱的众人,都不像前几日那般杀气腾腾、心怀戒备了,都是年少英杰,现在没了利害冲突,放下包袱,各自也都聊得痛快。
“那在下就提前祝各位一路顺风了,还有两个月就算到时候遇上,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
一个被陈观打败的汉子抹着嘴边的酒渍,大声笑道:“陈兄,你可真不地道,这时候了还拿好话诳我们,大家又不是瞎子,谁想和你这打不倒的怪物再相遇啊。”
话落引得众人笑闹,后边孤饮无对的方不恨瞥看了陈观一眼,眼中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见陈观像受感应一样,回头举酒微笑示意,他才将目光慢慢又转向天际。
众人又各自聊了聊前程抱负、今日志向,都互相勉励,预祝对方能在三道群英会上大放异彩,引得心仪宗门桂枝招揽。
城起却将双手撑在膝上顶住大脑袋:“陈兄,我父我师都曾逼我、劝我学武用心,可你说我们到底一直修炼所谓何事呢?为长生?近两千年来连飞升的野谈都没有传出过了;为天下百姓?自三国鼎立,至现在都快两千年了,无数天杰雄主都做不到,我们...”
陈观还未开口,有人就道:“此言差矣,大个子,修炼本是逆天之事,连这等事我们都做得,为何不能求长生、求万世基业?”
“不错,我辈只有修炼了,才能心想事成。比如来此处之前,大家拱卫正道,就能顺手荡平几处匪穴,以后还可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听着百姓拍手称赞,岂不逍遥痛快!”
“就是,当年我父母养我和四个兄弟姐妹,天天在田间劳作乞食,汗流浃背犹不裹腹,还要收那狗差恶霸欺辱压榨。好在我师尊看我是个学刀的料子,将我抱走,一身本事尽传,不然哪有我今天?”
“前年我回乡接走了父母亲戚,还杀了那群恶人十三口,现在那个王八敢招我?我不是吹,要不是我小时候饿坏了内腑经络,保不齐我也能打进前三呢!”
“哈哈哈...”,众人齐笑,陈观看着城起没解开的眉头,轻笑一声道:“城起,其实要是我把修炼的目的说大了,大家只会笑我虚伪,而且,我们现在连引气境都没到,也没那个资格对着世道说大话。但我可以这样说,当你想不明白的时候,不妨先坚持做下去,日后再看。”
“对我来说,修炼现在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为了不想做什么就能不做什么!你明白了吗?”
说完这句拗口的话,有人叫好,有人沉思,城起则是眼睛一亮,半天憨笑道:“对啊,等我功夫比师傅高,我不就能休憩不练了吗,我刚才还在想,要找个大点的宗门躲着他们呢。”
众人绝倒,这莽货原来是抱着这个目的来打三道武会的。
这时未出一言的方不恨也发声道:“哧,无志鼠辈,枉你一身好武功,我辈武者立于天地间当然要立不世之功!你这般无胆无谋,对得起得之不易的练武机会么?对得起被你浪费的天材地宝么?”
一翻咄咄逼人话语,说得众人莫名其妙,正尴尬时,就见方不恨拂袖而去,徒留一幅“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背影,而陈观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想必这位仁兄身上,也抱着什么沉重的使命吧。”,陈观心中想着。
好端端的一场月下品酒,受此打扰也就失了兴致,大家都慢慢告饶不胜酒力,回房歇息去了,陈观也在屋内是掏出兽颅石雕安定五感,作着最后的冲刺。
千里之外的三千重岭内,一个男人拿着长笛,吹着欢快悠扬的曲调,和他几个月前婉转哀怨的曲调截然不同。
月光抚在男人的脸上,让他俊美的面庞棱角都温柔了起来,一曲吹罢,他看着皎白的玉盘,上面的孤守嫦娥仿佛是他心中所念之人。
“好听么?以后我会每天按陈兄的曲风编一些曲子的,等我编不下去了,就去找再他要,你可千万别急。”
收起长笛,男人骑马略过一个个树桩一样的障碍,继续奔向远方。
“嘎噶嘎”
一只夜枭飞到一边枝头上歪着圆脑袋,在它的碧亮的瞳孔倒影中,那有什么树桩?
是一个个躺趴下的人体,足有百个,血流成河!可奇怪的是这些人都带一块恐怖诡异的鬼面角巾,实在是费解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