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长龙般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张扬行驶在通往堰都的复国大道上。
之所以此主路称为复国大道,那是因为,当年秦国一统天下,将地处西极的首都和其他城市都往中原赶迁了,随后王朝崩坏、天下大乱,好端端的一块龙兴之地被狄羌蛮族占领生衍。
而后赢氏族人在各方势力协助下,乘汉乾百年割据、乱战之时,召领思念故国之士,向西北进发,屠戮蛮夷,重新开辟出属于老秦人自己的百亿亩土地。
而作为失败方的狄羌蛮族,只得分离聚集在人迹罕至的西北原岭等地,再次过上茹毛饮血的半原始生活。
他们鼎盛一时的先祖们并没抓紧机会奋斗,没有在那纷扰混乱的世道,树立起认同遵守的文化旗帜,建立起团结统一的强大国度。
是而,他们本安稳闲散的牧羊游猎生活,在老秦人熊熊侵袭的复国之火面前,被烧成了滋润土地的肥料。
有史者统计,北陵立国之间清诛的狄羌血脉,比之灭六国时也不遑多让。
就像陈观正遥望的一堆乱土包一样,也许千年以前它们都是他族华贵之人的威严墓室,现在只是被盗贼野兽光顾过百十遍的破烂泥坑!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不管你是生是死,都得为强者让开道路。
无关这个过程中会充斥着怎样的血淋惨案、哭悲哀嚎!
“陈兄,对那边的髑祭残址有兴趣?”同架马车上的蒙博开口问道。
“偶?蒙兄很有研究?”
“谈不上,只是年少来堰都时见过,也是听同行长辈讲借过。这些祭坛是狄羌部族用来祭献人首的原址,多半都是行祈福、占卜、诅咒一类的迷信乱神之事。”
“原先北陵将此处剐地三尺搜查以后,不知是为勾引残生狄羌之人回拜上当,还是为显示自己气魄,也就没将此地夷平,反倒是让人皆可参观其愚昧鄙陋之所,以宣扬自身的得位其正。”
蒙旭笑了笑,指着前方拐角之处道:“这些都是外部祭坛,那边才是族主祭天的主坛,听说地下还有五层扭折构造建筑呢,虽然和这些小型祭坛一样,有价值的东西早被挖得干干净净了,只剩杂乱的枯骨和破碎的祀石。”
“对了,听说那里阴煞之气颇重,很多盗墓贼后来都身遭不测、突遇灾险,这也成为堰都附近的各种恐怖怪谈。”
陈观点了点头,“那还是不要近距离参观了,车队里还有大半数女子,免得冲撞了邪祟。”
二人此刻正在这支车队的前端。因为陈观修炼起天魔九变和易筋经时,动作中是会带有两者之间的外形特征的,以魔功那曲展诡奇的动作,说不定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没像其他人一样抓紧时间、临阵磨枪,而是自告奋勇的当先开路。
“话说蒙兄,你不趁这个时间多和那两位骑战同伴操练会,跑上车来找我闲叙,真是那么有信心?”
“那倒不是啊,只是那两位兄台说,近一月白日训练已够,这剩余的四天路程,要在夜晚模拟夺旗训练,是而,我来你这歇息一下。”
“哈,蒙兄你得好好表现啊,我视情况,看要不要压上百金在你身上!哈哈”
“别别别,你我在一起的那次赌途甚是骇人,我觉得此事还是先三思为妙。”
“哈哈哈...”
两人说着笑着笑着,车队渐渐拐行至了左山岭处,那里就能看见蒙博所说的主祭坛处。
可刚刚一拐过去,就发现有另一撮车队在主路边歇息,其中一架庞大粉艳马车还突兀地停在路中央,散出低沉着靡音。
被挡住路后,赶车的妙音谷门人率先前往交涉,而陈观则和蒙博走出车厢,向那处祭坛望去,却见到一幅非凡场景。
一里之外,一个红袍黄袈的壮硕身躯站在濒临倒塌的破碎祭殿前,口念颂文、目露慈悲。
一丝丝令人眼观生寒的黑气,从祭殿大门逸出,被他周身散发的光芒驱散,显然那人是在做一番道德法事的善举。
可陈观的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离得太远,只能看到那人显眼的光头,还是侧对己方,细节上观察不到,自己也不好贸然接近。
不一会儿,那人转过身来,陈观这才看到,这是个宝光庄严的北域僧侣扮相,他手里拿着一个木鱼状金刚盘,步缓实急地走向己方,众人也是暗自戒备起来。
陈观看着金刚盘外露的正气凌然,心中却一阵膈应,说不上来的抵触反感,连那僧侣悲天悯人的道德面容,总让他感到怪怪的,就像是噬人的鬼怪偷戴了神佛光耀的面具。
准确的说这红袍僧侣给他一种紧绷如火山的感觉。陈观运起易筋经去五感去体会来人,顿时感到,此人身上百味沉杂、混乱不堪。
怨气、血气、阴气、恨气此起披伏、欲比高下,连他脖挂的瑞光四溢念珠上,沾染的煞愤都要比陈观的镶钉八棱棍要多!
“原来是个披着人皮的煞星,这里连妙音谷的御灵境前辈都来了两人,我倒要看你想耍什么花招。”
番僧也没有理会矗立车队前方的陈蒙二人,而是径直走向了中队,口中诵道:“”,等祈福经文。
车队的一些女眷们都好奇地探出身子,张头观望。小翠和姬燕也不例外。而那神色肃穆的番僧,则坦然回视着一众女修。
一眼扫过小翠的清纯笑颜时,古井不波的眼中涌现出一丝疯狂的贪婪之火,接着又被他快速压灭。
因为他感到了两道刺人的剑意以目光的形式,毫不掩饰地在他周身来回扫视,似要看透他隐藏的秘密,因此他强忍不适收敛起平日做派,依旧维持住盛德高僧的模样。
他来到小翠的车前,对着车窗,慈眉善目地温声开口道:“这位女施主,你身负异魂、天赋异禀,与我教有缘,这颗祈福果,请你收好,定能保你顺风顺水、一路平安。”
说完从黄色袈裟里掏出一颗发着银光的珠果。珠果被灵气裹挟着浮在手掌半空,发出柔和的冷光,却给人一种心神静谧的感觉,看来是一件安魂清心的宝贝。
番僧也被感到身上那刺人的剑意,转移到了手上,但他丝毫不惧,这是他那门派最隐秘的手段,见识到的都早已中招了,哪会泄露出去?可没有像其他门派的绝学一样,变成那种路人皆知的“秘密”。
果然剑意扫荡几时后,不再多作停留,撤了回去,看来是认同自己献宝的无害了。
想到今日吸收了无数残存千年的戾恨,还能捕获到万中无一的阴姹花魂,自己的踏入御灵境的时间还能更快一步,多件快事合在一起,番僧眼角不由得绽放出,一股‘助人为乐’的喜悦之色。
这不,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嘻笑两声,也不见外,见到这宝气不凡的银珠,捺不住性子直接伸出手来,要接过观看。
就在她正要触及的自己的赠礼之时,突然一边跑出来个浓眉大眼的小子,戒备地说道:“小翠!你怎么能随意拿别人的东西?这是不对的。”,说完挡在自己和心中禁脔中间。
放在平时,自己早让这蝼蚁一样的小子活受剥皮拔舌之苦了!但这车队中确实有两位不好惹的存在,所以依然要保持住平和无争的妆容,只是心中的无名火更旺了几分。
“大师,我妹妹不可拿陌生男子的礼物,虽然你是方外之人,但我们北陵的伦理道德,自己是要遵守的,你请回吧。”,涉及到小翠的事,勇浩这个平时憨直的少年,变得异常的敏感警惕。
“此言差矣,宝赠有缘人,出家人立言,覆水难收,还望女施主收下此宝。”
“叫你走,就快点走!啰嗦什么?耽误我们这么长时间的车程,给我让开!”,坐后车早已不耐的方不恨,皱着眉上前而来。
那僧人显然是有不弱武功的,但方不恨自己近日也感到摸到了引气境的门槛,所以丝毫不惧,一把就要推开此人。
只见自己平正宏力的推掌,将要被僧人躲过,方不恨嘴角带起一股嗤笑,他含有万斤力道的虎爪变幻为柔若无骨的猫挠,直取向僧人的手腕。
“这是我这个月挨打无数才领悟的刚柔相济,秃驴,先拿你先试试招了!”,方不恨心中想到。
“啪。”
手上一痛,方不恨心中大骇,被人抓住小臂的是自己!
“施主,您就算不让小僧送礼,也没必要出手伤人吧?跟何况若是武艺不精,却处处现弄,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番僧的话语平淡中带着笑意,掌中的力气则也逐渐加大,方不恨脸上微露出恨色,却怎样也挣脱不开这禁灵钢拷一般的手箍。
“啪嗒啪嗒”
两人角力之间,脚上都深深陷入硬石地面中,碎屑起舞。
而卓一凡、城起等人也围了上来,毕竟大家现在都算同气连枝,哪会眼睁睁看着同伴吃亏。
眼见事态愈发激化,这时小翠名义上的哥哥,在远处高声笑喊道:“哈哈哈,这点小事,你们也能吵得不可开交么?小翠,难得大师看你有眼缘,赐你这秘宝,就收着吧。”
听到陈观这突然的打圆场,不仅让小翠疑惑地歪着头,冲突的双方也都愣住了。
方不恨他们不明所以,之前武斗时刚猛凶悍的陈观,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了?这话语间,简直像个委屈求全的懦夫?
难道这头陀番僧那么厉害,又或是背后有莫大势力?
只见陈观施施然地走来,对着番僧行了一合十佛礼,说道:“请问大师师承何宗?”
番僧早放开了方不恨,躬身还礼道:“小僧师承北域之外密宗,现是一位苦修僧,已是游历南北七国十余载,至今安抚超度冤魂无数,今日见这女施主天资秀慧,故而赠其异宝,可这,唉,这些施主太强势了!”
陈观立马拉起番僧的手,好话陪尽,一幅崇佛礼佛的虚心态度,又使眼色让小翠将那颗银色珠果收好,双方这才作罢。
不多会,前方的巨大花车移开了,陈观一行人又踏上了去往堰都的最后几程,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数人和自觉得利的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