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是狰狞的。
天是狰狞的,地是狰狞的,树是狰狞的,路是狰狞的,人也是狰狞的。
世界开始变得光怪陆离,所有人的情绪表情管理都好像失去控制。
许湛只痴痴走在路上,偶尔路过一面镜子,她发现自己也是狰狞的。
她的脸上呈现着巨大的愤怒,那股愤怒硬生生将原有的清淡冲散了,留下的是莫名的煞气。
她浑然不在意,继续朝前走着。
路途在一半的时候戛然而止。
她被更狰狞的人拦下来了。
对方一下车就如同海浪一样涌过来,让她觉得窒息,他们包围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开始了长篇大论。
过程中那些人的表情像被画在气球上被氢气撑满的诡异图形。
“@&%*@*&%”
她有些不耐烦,可是开口后声音也如同那些人一样叽叽喳喳。
怎么回事?
为什么?
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又散开了。
她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她带着声音往前走,奇奇怪怪诡异的发音和逐渐被恢复的表情管理系统一起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路程再次被阻断了。
她成了所有人中的异类。
包围自己的人更多起来,他们都盯着自己的脸,为什么是那么平淡。
一个又一个狰狞的脸上开始皲裂。
他们的脸皮腐烂,蛆虫横生,血腥味和恶臭味让人作呕。
她伸手推开要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对方的身体被触碰到自己温暖的手后轰然倒地,化为一滩滩血渍。
世界被血渍点染,变成一片猩红。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然后又一点点重组。
天空出现了,地面出现了,树木出现了,道路出现了,人也出现了。
被猩红笼罩下的一切开始熙熙攘攘起来。
许湛又回到了起点,她要再次往前走。
唯一不同的是路上那些偶尔会看见的镜子不见了。
“许湛。”
谁,是谁在叫她。
“许湛。”
谁,你在哪里。
“许湛。”
我在这儿,你是谁?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许湛站在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到底是谁在喊自己。
每个人都那样行色匆匆。
停下来,快停下来。
她冲着过往的人招手,喊叫,但没人理会她。
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明明她还站在原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视觉差,好像自己和那些人是在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
脑海中灵光一现,她拼命往前冲,可是总在终点到达后又回到原地。
原来她是被玻璃罩罩住的精巧玩具。
世界开始变得摇摇晃晃,她已经站不稳了。
有人买了她吗?
“许湛。”
声音又出现了,许湛仰头看见一张巨大的脸在看着自己。
女人画着好看的妆容,眼神却十分不善。
好面熟。
是谁呢?
“许湛。”
女人又叫了自己一声。
对方的面容在脑海里经过迅速的筛选比对后,许湛发现女人是和方才第一次拦住自己的那些狰狞的人中的一员。
只是不对。
还不对。
她的意识告诉自己,女人的真实身份还要再清楚一点。
她应该知道对方的姓名,年龄,甚至更多一点信息。
“你怎么这么贪得无厌。”
女人又开始说话了,只是不再叫她的名字,而是不厌其烦的骂她。
许湛眨眨眼睛,抬头继续听着对方说话。
“现在你已经变成一个玩具了,谁让你不听话呢,呵呵呵呵。”
她盯着自己的眼神闪过疯狂和怨恨,像是最可怕的毒蛇。
许湛觉得自己必须要想出对方的身份才可以逃离这里。
可是越要想记忆就越模糊,就连原本记起来的那些也慢慢消失了。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痴站在原地,倒像是一个真正的玩具了。
摇晃的世界变得平静下来。
女人将自己带回了家。
她就那样把她随意搁置在桌子上供人观赏。
“妈,这是你买的吗?好精致。”
又出现了一个人,对方拿起了自己左右观看了一番,然后赞美道。
难得平静的世界又被颠簸了。
许湛有些恼怒的望着拿起她的男子,却见对方在朝着自己微笑,熟悉的感觉再次蔓延开来。
他又是谁?
只是男子终究没有发现面前这个精巧的玩具里面住着一个真人。
他的目光很快就收回去了。
“你喜欢的话妈妈送给你。”
一开始将自己带回来的女人对着称呼她为妈的男子说道。
许湛没有看错,对方在说将自己送给男子的时候特意看向自己,那目光中含有不屑和嘲讽,甚至有一丝幸灾乐祸。
“不用了,我不喜欢。”
许湛这时候才发觉男子的声音是冷冷的,他回绝了女人的好意后就走了。
两个人的对话快速到像是排演好特地在自己面前上映一样。
女人等男子走后又把自己拿了起来。
“你看,连阿邺都认不出你了,从今往后你就一直呆在这里面吧。”
阿邺。
对方的口中多出来一个名字,应该是刚才出现的男子。
有什么快要破壳而出了。
阿邺。
阿邺。
女人拎着自己来回晃荡,十分欣赏她被弄得头晕脑胀的表情,许湛听到女人口中甚至还在哼着轻快的歌儿。
“阿邺才不会和你这种人在一起,一开始就答应我的要求离开阿邺多好,现在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了。”
女人的话里带着狰狞。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吗?整天在学校纠缠阿邺,却告诉我不是因为钱才和阿邺在一起。”
女人说到后来倒像是在自说自话。
许湛发现对方每说完一句话后表情就狰狞一分。
“既然你不愿意离开阿邺,那么就去死好了!”
最后一句话落下,女人的表情已经变成一开始那个狰狞的世界里遇到的人了。
玻璃罩子被高高举起,新鲜的空气从破碎的地方开始涌进来。
许湛的记忆被点亮了。
是纪蓝。
那个一直朝着自己说话的女人,是封邺的母亲,纪蓝啊。
意识在落地的刹那间恢复了。
她又做梦了吗?
梦境是被夸大的虚拟。
前世的时候纪蓝的出场永远都伴随着不屑。
许湛在她眼里就是低贱到尘埃里的渣滓,就连和自己说话也都是降低身份。
对方的话过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清晰地保存在脑海里。
许湛有时候回想起来也会觉得很有意思,这样一个在岁月长河里随时都可以被遗忘的人,为什么她说的话自己却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后来想多了之后许湛才发现,也许对方是在那么长时间里,第一个无论怎样都不认可自己,还出言不逊的人。
只是这股敌意究竟从什么时候滋生的呢?
从她身份不等的和封邺在一起的时候?
还是面对对方的金钱诱惑不为所动,说出在他们眼中年少轻狂的话的时候?
还是即使对方用退学来要挟自己,她也坚持毫不退缩抗争到底的时候呢?
不知道了。
哪怕重新来过一世,她也没兴趣知道。
这些都是不重要的人呢。
她的所有精力都是花在主要人物上面,分神的话怎么能好好报答那些人上一世的“教育之恩”呢。
明明说着会好好保护自己,却连反抗父母的能力都没有啊,任由自己的父母一次一次的伤害她,即使对方所谓的伤害根本对她造不成任何困扰。
没有人会被一个只因为自己喜欢的人才想要去亲近的人一次次无理指责辱骂后还会包容无谓。
即使前世的她傻的可以,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圣母啊。
她从来都是对不重要的人不放在心上。
因为喜欢封邺,才会放任对方父母对自己的无理。
因为喜欢封邺,才会想要千方百计讨好对方父母让他们接受自己。
他们真应该好好感谢封邺呢。
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会在对方父母前面放低姿态。
她从来都没变过哦。
只不过这一世的封邺不值得令她折服掉自尊来讨好别人呢。
可是真奇怪呀,前世即使已经知道了她所有的事,那两个人也还是不肯真心接受自己。
为什么呢?
明明你拿了我的好处却又对我不屑一顾。
归根结底,自己在他们眼里也是不重要的人。
不重要的,不被认可的,不放在心上的。
努力过一百遍也永远比不上沅姐姐的一句话。
那时候嫉妒如烈油喷火,每时每刻都在折磨她。
明明是封邺招惹她的。
从一开始,所有的错误都是自己。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都要去偏袒沅姐姐呢?
为什么啊?
为什么?
清醒的意识在宁静的黑夜又掉进了睡梦中。
许湛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赤着脚站在被纪蓝摔碎了的玻璃罩子上。
血液从脚底下开始流出,蔓延。
越来越多。
世界被她的血染得更红了。
她歪着脑袋露出诡异的微笑看着纪蓝,对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恢复了原样,纪蓝大声尖叫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她的脚被固定住了。
纪蓝的眼睛因为许湛的靠近露出惊恐。
也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已经离开的封邺又回来了,只是他看见的是刚刚因为和邱沅纠缠不清而和好的许湛赤脚站在玻璃碎片上。
对方回过头来,脸上是狰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