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梧桐与屋檐2
那个突然拐过拱门穿着华丽白色棉袄的女孩儿愣住了，谢聪聪也愣住了，以至于忘记了他现在还在施肥灌溉。她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上耳根，猛的转过身去捂着脸:“你是谁啊！怎么这么不害臊啊？”谢聪聪虽然年幼但是也不知是不是托了这个名字的福……聪明，而且还有一点早熟，这种情况立马判断出了最好的回答:“你，你等一下，我先把裤子穿好。”
“……”
“快点！”
“……穿好了没有？”
“……好了吗？”
“喂！”没有人回答，甚至连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小女孩儿皱起眉，猛的转身，却哪里有半个人影，若不是那株腊梅下还冒着难以言明的热气她甚至怀疑自己刚刚看见的是幻觉，她气得一跺脚:“哪儿来的没教养的小鬼！”虽然声音尚显稚嫩，但已颇有大家千金的威严……
谢聪聪觉得自己做出这种有辱斯文还被人逮个正着的事怎么看都得怪自家老爹，若不是他带路到一半就开溜，他就不会找棵树就解决，而若不是那个小女孩儿是来找他的，他就不会被逮个正着，大家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好朋友，好哥们，好父子……
那个叫王诗雨的小姑娘，居然是这家的千金大小姐，老爹你混得很好嘛……
老爹说没有没有，只是偶尔会做些小玩意儿送给小姐，她挺喜欢的，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送一些东西。
谢聪聪惊:“你都没有送给我过！”“她给我的东西每年我都给你了啊。”“你居然连送我的东西都是别人送的！”“呃……”
不过话说回来，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啊，长得真漂亮，白色的小袄忖托粉嫩嫩的小脸蛋儿，像是雪地中开出的一朵鲜艳小花。
……呵呵，呵呵。
燕子探出头，看着少年一脸傻笑，她正奇怪为什么那家伙不叽歪了呢，原来是脑子坏掉了，不过坏掉也好，这样就不会吵着自己睡觉了。
燕子最近非常的贪睡，就连外出找小虫子的时间都被拿来睡觉，睡梦中她又像是醒着，能到处飞，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飞得都高都快……呃，毕竟是在做梦嘛。梦中的世界似乎有些不一样，她能看见一些平时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它们围绕着自己转，包裹自己又穿过自己，不知何处来，也不知尽头在哪儿。
她觉得自己和别的燕子不太一样，唔……大概就是懒一些吧，懒得有时候连去南方过冬都不想去。
但是脑子里有个声音时刻告诉自己，既然做为一只燕子，那就该保持秋去春来的优良传统啊，所以天冷了会飞去南方过冬，却不和别的燕子一起，一个人飞，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等到天气开始转暖，又飞回来，还是一个人飞，穿过村庄穿过城池，最后停在这家院子。
那个烦人的家伙可能不知道，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了，在他们一家子搬过来之前她就住在这儿。以前她也有很多邻居，春天的时候相聚在这边，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她有时也会掺和几句，但后来那些邻居都不在了，它们长大，变老，最后飞去南方，死在温暖的国度，原来它们只有十年的寿命啊……
燕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她觉得自己比他们都大，但是哪怕是今天也是身体健康吃嘛嘛香，甚至她觉得自己就算是欺负一下街东头的那几只可恶的野猫都不在话下。
老……是什么？
“看什么看啊？”少年的好心情在看到那半个贼兮兮小脑袋的时候顿时没了。
她“叽叽”了一声:真小气……
……
三月阳光明媚，春暖花开，姹紫嫣红，芳香袭人，几乎所有的好词儿都能给它用上。梧桐花开了满树，却在一夜细雨后掉落满地，那少年骂骂咧咧的挥舞着扫帚，说是扫庭院，却好像在扫着那个他口中的江湖，扫帚掠过，白紫相间的花儿带起水珠掉落在妇人的衣裙……
“娘我错了……”
“叽叽”
“死燕子你再笑！”他觉得那只鸟儿一定是在幸灾乐祸的。女人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扫帚:“谢聪聪！”叫聪聪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连姓也一起念，我们娘俩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了？话虽如此面对自己老娘，纵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谢聪聪也不得不怂下来，干笑一声:“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看书。”
女人白了他一眼:“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参加科考了，不加把劲儿怎么光宗耀祖。”谢聪聪心想祖上都这么牛掰了，我再怎么耀也闪不瞎他们的眼啊……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不然得被打死。他面上嬉笑一声，拍了拍女人的肩:“娘你放心吧，儿子我这么聪明，木有问题滴。”
“还贫……”女人嗤笑一声，看着个头已经如自己一般高的少年，温柔道:“聪聪啊，凡事都不能大意，你太年轻了，又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娘很为你感到担心啊。”“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仅聪明还狡猾呢。”“呸，哪有这样说自己的！”他嬉笑一声，轻轻抱住了女人。
“不会有问题的……”
……
“法也，斯正其道，练其行，然后知乎其理……”
“叽叽！”
“臭燕子你再吵吵！”
“叽叽！”
又是一日午后，满树的花已经调零个干净，巴掌大的桐叶遮了阳光，落下一片树荫。他便坐在树荫下，摇头晃脑悠哉悠哉的背着书。燕子觉得这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明明是他在下边叽叽歪歪念个没完吵着自己打盹儿，自己不过说了他两句他居然还倒打一耙说自己吵吵！
这边正大眼瞪小眼，院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门缝，紧接着探出几个小脑袋，一脸期待的看着少年:“讲故事吗？”
谢聪聪大手一挥:“讲！”几个小屁孩儿顿时两眼放光推开门跑了进来:“我们要听猪头大魔王的故事……”“好好好。”他咧开嘴笑道，反正已经被那只蠢燕子搅了背书的兴致，不如就满足这群小屁孩儿的心愿也省得他们一天到晚的惦记。
“嗯……我上次讲到哪儿了？”
“讲到猪头大魔王和牛魔王拜了把子！”胖猪蹄毫不犹豫的开口以示自己有认真听。谢聪聪点了点头，忽然面色一肃:“话说那日在牛头山上……”“不是牛栏山吗？”“咳，你记错了。”少年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试图掩饰尴尬，其实不管是牛头山还是牛栏山都是他胡扯的，故事嘛，就是扯嘛。包括那个什么猪头大魔王也是他胡诌的，少年只是听说过很久以前有个厉害的猪妖，知晓一些他干过的事儿，小孩子喜欢听这些神叨叨的，就以此为基础再自己杜撰一些讲给他们听呗。
“那猪头大魔王可了不得啊，凡是他所到之处，所有的妖怪都要下跪磕头，他这样行事自然有很多妖怪看不顺眼，其中有一些有本事的又不服气的，就带着小弟跳出来跟他作对啊，这其中最厉害的就是万鸟之王金翅鹏了……”
“金翅鹏和金大鹏是什么关系？”某个孩童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小胖墩儿，小胖墩儿大怒:“你才是妖怪呢！”“那你干嘛要叫金大鹏？”“我……我爹希望我鹏那啥万里。”两个小屁孩儿似乎就要吵起来，谢聪聪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扔在了桌子上。四周响起数道吞咽口水的声音。
……
燕子好奇的看着桌子上摊开的那包花花绿绿的东西，像是小石子儿，可是石子儿哪有这么漂亮。而且那群小鬼人手一个“小石子儿”，当个宝似的小心的舔着，明显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啊。
那个可恶的家伙分发完了，又从里面挑了一颗塞进自己嘴里，然后便准备重新包好。燕子眼中精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窝里窜了出去，谢聪聪只看到眼前黑影一闪，然后纸包里那颗自己珍藏的准备留到最后再慢慢品尝的糖果便不翼而飞……
“……”
他震怒起身，只见梧桐巨大的枝干之上，白肚黑背剪刀尾的燕子一只脚抓着那颗糖，另一只脚跳了两下又扑了扑翅膀保持平衡。
“还给我！”谢聪聪伸出手，旋即又发现自己这举动就像是白痴一样，几个小鬼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让他很下不了台啊。
“我，我数三声……”啊，简直蠢爆了啊！那燕子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脚上红得诱人的“石子儿”，然后在谢聪聪惊骇的目光中拿嘴啄了啄。谢聪聪惊叫道:“你这蠢鸟儿，那是石头！”燕子歪头看着他，谢聪聪觉得她就是在看一个白痴。
“聪聪又在骗人了。”
“连小燕子都骗。”
“大骗子……”
“小气鬼……”
几个小鬼唯恐天下不乱，谢聪聪狠狠白了他们一眼，将剩下的糖果包好揣入怀中，又对燕子怒哼一声:“你给我等着！还有你们！”小屁孩儿们嘻嘻哈哈拔腿就溜。
……谢聪聪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心胸狭隘之人，就像那群小屁孩儿，虽然时常让自己想把他们揍得屁股开花——好吧他也确实把他们揍得屁股开花了——有什么仇什么怨他都是当场就报了。但是对于这只被娘亲护着的可恶燕子他却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不过这难不到他，他可是狡猾又奸诈的谢聪聪啊！
一个箩筐一根棍，一条绳子手中牵。他咬咬牙，终于狠下心将那颗糖放在了箩筐底下，然后迅速溜出院门，猫着腰透过门缝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叽叽，叽叽叽……”会不会叫得不像？
他忽然屏住了呼吸，透过门缝，檐下的鸟窝里探出了个脑袋，左右好奇的张望了一下，然后定定的看着石桌上那颗绿色的“小石头”。
咦？和昨天那颗不一样诶，是那家伙掉的吗？
她飞到了桌子上，好奇的四下张望了一眼，嗯……那个箩筐似乎有些奇怪啊，为什么在这儿呢？算了不管了，昨天那颗“小石头”可真好吃啊，这颗绿色的会不会更好吃呢？
她高高兴兴的走进去，刚啄了几下便听见“啪嗒”一声轻响，她楞楞的看着头顶那个箩筐落了下来，似乎还伴随着一声欢呼……
“果然是只蠢鸟啊，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陷阱都能中，哈哈哈，果然还是小爷我太厉害了吗。”箩筐外面一个人影由远及近，听声音分明是那个可恶的家伙。
谢聪聪透过缝隙看着箩筐下的燕子，笑眯了眼:“臭鸟，我的糖好吃吗？”燕子歪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啄下了一小块儿糖衔进嘴里，谢聪聪脸色变了变:“好啊，这种情况你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燕子又看了他一眼，低头吃糖……
何其嚣张！
他脸色再变，正考虑要不要往里边洒点儿水什么的，门口忽然传来自家老娘的一声厉喝:“谢聪聪，你在干嘛呢！箩筐底下是什么？是不是小燕子？”“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看今天天气好翻出来晒晒……”“真的？”“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听啊，如果燕子在这里面怎么不叫呢？娘你别乱想，那家伙还在窝里睡觉——”他那个“觉”字还没说完。
“叽叽！”
谢聪聪嘴角抽了抽:“娘，你听错了……”
“叽叽！”箩筐似乎动了一下，少年看着女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轻咳了一声儿:“我可以解释的。”回答他的是一把横飞过来的扫帚还有自家老娘愤怒的视线:“好你个谢聪聪，翅膀硬了，连老娘都敢骗了啊！”“是它先抢我糖的……”
燕子将箩筐撞到桌子边上，然后溜了出来，她抓着糖果飞回了自己的小窝，站在窝边看着小院儿中那个少年抱头鼠窜，冒着扫帚拍屁股的风险恶狠狠的瞪过来:“臭鸟你一定是故意的！”
是啊，她就是故意的。
“叽叽……”
好吃。
